给她买了新围巾,可她不围。她是以这种方式表达她的感激、愧疚抑或是怀念吗?我们目视着这条褪色的三角围巾,我们不敢触碰晓媚心里的那条红色三角围巾。我们任由着晓媚围着她的红色三角形围巾。她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妇。像一个生活在过去时代的人。
她靠在椅子上不时地咳着。手里端着那个印着马钢字样的绿色大茶缸,茶缸上已掉了两块瓷,像是瞎子无神的眼。茶缸里是煎的黑黄黑黄的中药汤,她不时呡着药汤。脚下的一只痰盂里黄痰与时俱增。
我带了些家里的土特产——鸡蛋、芋头、藕粉、母鸡、老鸭去看她。她对我摇摇头说:“舅舅,鸡蛋、芋头、藕粉我留下,咳咳,母鸡、老鸭你带回去吧。你看我咳的。咳咳,我弄不了这个。咳咳……”
“我帮你弄好了,放冰箱里。”我说。“唉,舅舅,咳咳,我这身体不如老年人。咳咳,我成了废人了。”我安慰她说:“现在生活好了,崔璨也工作了,你任务完成了。什么废人不废人的,在家放开心养病,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舅舅,我这身体竹纸糊的灯笼啊。咳咳,不知那阵风就会吹灭了。咳咳,我现在吃药的钱比吃饭的钱花的多呀。咳咳咳……”
“多就多呗。”
“唉,舅舅,现在农村人生活都好了。咳咳,你说我这个马钢工人当的值吗?咳咳……”我无语。“咳咳咳,马钢工人啊,咳咳,马钢工人啊……”晓媚边咳边嘟囔。
我偷偷背过身去,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汽笛声响,火车轰隆隆驶过,窗外残阳如血,厂房高楼鳞次栉比。昏暗的屋里有一盆吊兰无精打采的挂着叶蔓。
“咳咳,我想给崔辉的孩子织件毛衣,咳咳,手一拿毛线,咳得更凶,咳咳,舅舅,你看,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哪?咳咳咳……”
“现在小孩都买衣穿了,织什么毛衣呀,没事的话,你就种点花,养点草。我下回来,给你带花籽和土来。”
“不行啊,舅舅,咳咳,医生说我不能闻花粉,家里不能栽花。咳咳,弄点不开花的草还行。”
“那就栽草。”我说。
“可哪个草不开花呀。咳咳……”是呀,是草都会开花呀。有不开花的好看的植物吗?
我跑到花鸟市场,市场里万花争艳,姹紫嫣红,各色各样的花吸引着人的眼球,缭乱了人的眼,繁花似锦,美不胜收啊。我却要在这灿烂的花海中寻觅不开花的植物。我问讯了卖花人。卖花人告诉我文竹不会开花,铁树也难得开花。在他的指引下,我在一个僻远的花圃里买了小盆的文竹,大盆的铁树,我把铁树放在门口,把文竹摆在晓媚的床头。就让文竹、铁树、还有吊兰伴着咳嗽声陪伴晓媚吧。
希望衰老病困的她,生活中有点绿色,而不尽是灰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