懔王本名黄演,母亲裘氏育有两子,一名演,一名汜,愿家族兴盛如水般绵延不绝。老王爷蛮横跋扈但其实心思缜密,凡有所求无有不成。母亲谦恭谨慎,知礼守常。父亲与母亲感情甚好,可黄演总觉得母亲对父亲有一种无法抹去的敬畏,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演汜兄弟两人一奶同胞,亲密无间。长到十几岁上,黄演文武双全,在同辈中深得王爷青睐。可是他深知,父亲对弟弟更加珍视。父亲极重视黄演的才干,却经常只把弟弟叫去讨论藩地诸多事宜。弟弟黄汜,擅文采,细心周到,父亲交给弟弟打理的事宜无有不成。聚会时母亲也有意无意让弟弟多近父亲跟前。父亲有疾也总是把弟弟留在身边侍奉。他只能一再揣摩父亲的心思,有时甚至小心翼翼。黄演暗自寻思自己为嫡长子,也放心了许多。可他知道到自己并不是被偏爱的那个。幸与弟弟颇为要好,天下兴亡古今政论也多无话不谈。老王爷知道这两子胸怀大志,颇感欣慰。
老王爷病重的这年,弟弟刚刚成年,却不想也染了重疾,里里外外人心惶惶。母亲裘氏对于谁承袭藩王爵位缄口不言,父亲的心思也是揣摩不定。黄演知道,他作为嫡长子至今不能顺理成章承爵位,父亲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不想弟弟也突然病重,老王爷怕是再不传位给他也说不过去。
这年的隆冬,藩地异常寒冷。黄演冒着大雪应传召入了王府父亲住所。父亲在床榻上一息尚存,母亲在旁频频拭泪。黄演进来行礼,跪在父亲床边。老王爷缓缓开口:
“演儿,我知道你才干不凡,现我临终之际,把王位传袭于你。但有一个条件。”
黄演抬头看了看母亲,母亲在旁哭得伤心。老王爷又道:
“我知道你胸有大志,自不消多言。汜儿体弱,若汜儿此次身体康复,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必尊汜儿为上。你可愿起誓?”
黄演还沉浸在得到王位的欣喜中,不想一盆凉水就这样泼下来。父亲知道他胸怀大志,其中深意不言而喻。黄演想不通自己文韬武略哪样不如弟弟,为何要奉弟弟为尊?天下只有父业子承,兄终弟及,哪有兄长奉弟弟为尊?他茫然地抬头。
“父亲!?”
老王爷绝望地闭上眼睛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知你心中不满,他日也难免反悔。今日给你个教训,以便以后日日提醒你。”说罢老王爷抬了抬手,三五近卫鱼贯而入将黄演押到门外的雪地上。
黄演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巨响,老王爷的贴身近卫一棒打断了黄演的右腿,骨头应声而裂。黄演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剧烈的疼痛让他快要昏死过去。带着迷茫和不忿还有身体的痛苦,几近昏迷的黄演被老王爷的近卫架回了房间。
雪还没有停。从这天起,英姿勃发异常矫健的黄演变成了跛脚的懔王。
次日,新的懔王在惊惧中醒来。府里上下皆沉浸在老王爷去世的悲痛中。他的忧伤惊惧也再没有人怀疑。门外皆传黄演是在父亲去世后悲痛不已从台上跌落,摔断了腿,由父亲近卫护送回去。黄演感到可悲,他没有从台上跌落,他是被父亲打残废的。他不许人再提起他的腿疾,从此,懔王的腿疾成了藩地最大的忌讳。
他一次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到底是什么让父亲对他这样残忍?他是嫡长子,为什么被生父打成了跛子。次日他忍着剧痛,带着疑问与不解到了母亲的住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他疯狂地诘问母亲。母亲泣不成声,欲言又止,只最后说:“演儿,你与汜儿不一样,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父亲宠爱他所以不一样?他如今疾病缠身传位给我有何犹豫?
“演儿?!都是娘不好,你要怪就怪娘吧。”说完裘氏瘫坐在榻上。黄演看着母亲因忧伤惊惧苍白的脸,他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提。”他绝望地想,孝,顺,好,自己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天被父亲打残,自也无话可说。父母偏爱弟弟,他也无能为力,想想自己真是可悲啊。好,好。他遵从父亲遗愿,如有一日奉弟弟为上,再往后便不再欠他们什么了。
从这天起懔王更加沉默寡言,心思缜密,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当他有冲动想要奔跑,想要骑马,每当他看到自己的腿,只有他自己知道仍有一些忿然悄然扎在他心中。
黄汜的身体逐渐好转起来,听闻王位已在哥哥手中,也是思绪万千,入府来拜。懔王看着弟弟,心中五味杂陈。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有所有人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