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殿阁内寂静无声,只听到更漏里的水不断滴落的声音。太过清晰,简直如擂鼓一般。
易扬半躺在床榻的外沿,侧着头看着身边,久久没有说话。
玉色的鹅毛枕上铺开缎子似的乌黑长发,女孩面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凋零的花瓣。
他盯着她这个样子看了太久,久到他都开始犯迷糊,是不是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娇怯堪怜、柔弱单薄。
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孩子不过是他的错觉。
指尖摸上她的脸颊,不是预想的冰凉,而是温热的。也就在感觉到她温暖的瞬间,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凉成这样。
右手慢慢握成拳头,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又闪过两个时辰以前苏忌对他说的话。
“从来没有人是在毒发之后再服下解药的,所以,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又多用了几分力气,才顺利地把后面的话讲了出来,“但是,如果她明天天亮之前没有醒的话,应该就……解药不能把体内的毒素清除,那么就只能任由毒液渗透五脏、取人性命。”
明明是这样骇人的内容,他听完之后却没有太大的表示,只是淡淡道:“那劳烦公孙你等一等了。过了今天晚上,咱们再慢慢算我们的账。”
苏忌没有说什么,而他也没兴趣再去看他的反应,一言不发地回到内殿,回到她的身边。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觉得自己拼命维持的镇定也快消失殆尽,一切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忽然凑近,将原本平躺在被衾中的她抱出来,揽入自己怀里。她身子柔软,有淡淡的馨香,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却让他的心猛地抽痛。
大掌揽住她的腰肢,他低头吻上她的额头,轻声道:“霖霖。霖霖你醒醒,不要再睡了。霖霖……”
他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懊悔涌上心头。
他太大意了。
在得知她中毒之后,他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夺得解药。他不应该相信苏忌会保证她的安全,更不应该以为稍微晚几天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她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
明明就在昨天夜里,她还浅笑盈盈地坐在窗边插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桃花灼灼,而她手指莹白如玉,与那抹嫣红交映在一起,让他看得移不开眼。
可是不过一天的功夫,她却毫无生气地躺在他的怀中,人事不省。
也许,很快就会连性命也彻底失去。
他觉得荒谬。
保家卫国多年,他自以为可以负担起肩头的责任,可是到头来,却连最该保护的人都没保护好。
这个样子的他,凭什么让她相信他爱着她?
她的怀疑,原是有道理的。
他将她抱紧了一点,嘴唇依旧贴着她的额头,“霖霖,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睁开眼睛,不要再睡了。”费劲地吸了口气,他勉强一笑,“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你想要……想要离开我,我也都……”
声音忽然卡住,他沉默一瞬,再开口时竟是反了悔,“不,商霖。你听我说,你醒过来,回到我身边,我做错了的事情你一件件来惩罚我,打骂都随你。只要……你不要离开我……”
最后一句几分喑哑,竟是哽咽了。
黑沉的夜色一点点褪去,易扬抱着商霖躺在那里,眼睛定定地看着不远处半开的轩窗。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恐惧天亮。心里不断地重复着,慢一点,再慢一点。再给他们多一点的时间。
可是外面的天,还是慢慢亮了。
先是微弱的橘色光芒,然后那光芒慢慢变红,晕染开来,将大团大团的云彩也燃成温暖的颜色。红光泽被四方,就连窗户纸也被镀上了一层颜色。鎏金多枝灯上的蜡烛早就熄灭了,殿内却不再黑暗,晨光泻入,仿佛在一汪浓稠的墨汁里泼入一瓢水,黑色全部化开,而藏在下面的姹紫嫣红、满目繁华都展现在世人面前。
他近乎茫然地开着一室明亮,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来了。
天亮了。而她,仍然没有醒来。
闭上眼睛,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落,激起他低哑的笑声,“哈……”
生平第一次祈求,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要留住一个人,最后的结果却是这么的让人绝望。
老天对他,当真是残忍。
柔软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带着清冽的冷香,让他瞬间僵在那里。
“我死了,你就这么高兴?都……喜极而泣了……”
他慢慢低头,却见商霖趴在他怀中,脸色依然苍白,唇角却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霖霖……”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天才挤出这么两个字来。
“恩。”她曼声应道,“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你在那里发疯,真是吓死人了。”
他没有再接话,只是环住她的身子,用力,再用力,最终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霖霖……”他的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你醒了。”
“恩,我醒了。”商霖仿佛明白他的心情,温顺地贴在他身上,不再有一丝反抗,“我醒了,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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