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空习惯了每日清晨醒来便用蓍草卜上一卦,他五年未回台凯,一夜无眠,手中的蓍草掐断了一根又一根,天完全大亮之时,他身体陡然一僵,继而猛然站起身要往屋外冲!
因着跪坐了一夜,这么突然站起使得他双腿发麻,才站起便一个趄趔跌跪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撑住地面,却将散落在地的蓍草卦象全部打乱了。
他一向最爱惜最在乎自己卜出的卦,从来都是将卜过了蓍草齐整的收好,然而这一次,他却像没有看到被自己打乱的蓍草一般,眼里满是慌乱,忍着双腿的撕麻,用力站起身向外跑去!
危险,危险正在包拢着村子!必须赶紧去告诉大伙!
独空跌跌撞撞地跑出门,祖奶奶正坐在榔杆旁眯着老眼编草鞋,听到动静,不禁抬头看他,慈祥一笑,“阿树哪,祖奶奶正帮你编草鞋呢,小时候呢,你最喜欢穿祖奶奶编的草鞋了,说是什么鞋都不比祖奶奶编的草鞋好穿,傻愣愣地大冷的天竟然也嚷着要穿组奶奶编的草鞋。”
独空看到祖奶奶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面前,悬着的心不禁稍稍放松,还好,还好,他最害怕的就是祖奶奶有任何危险,再看向四周,只见今日的村子天已大亮却还无几人出现,当是昨日玩得太累的缘故,独空刚稍稍放松的心又紧了起来,他必须尽快告诉大伙儿!
如此想着,独空尽量掩饰自己眼中的慌乱与不安,冲祖奶奶温和一笑,上前扶住了祖奶奶,道:“祖奶奶,我待会儿再瞧您为我编的草鞋,我突然想起有件要事要找里叔,清晨风凉,祖奶奶到屋里坐,我这就扶您进去。”
“不用不用,祖奶奶就在这儿坐着正好,清晨的风吹着正舒服,你要是有事找你里叔只管去就是,甭用管……”然而祖奶奶的一个“我”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她苍老枯瘦的手不知哪儿来的劲儿,将正面对着她要将扶起来的独空用力往旁一推!
“嗖——”只听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一支箭翎为黑的利箭准确无误地刺入了祖奶奶的心房!
“祖奶奶——!”独空被祖奶奶这突如其来的一推跌倒在旁,迅速转身时目光触及那支箭簇完全没入祖奶奶心口的箭,双目骤然圆睁,爆发出一声撕心的吼叫,跪着身将祖奶奶扶起!
祖奶奶目光涣散地望着他,蠕动着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还握着一只草鞋的右手摊到了地上,那只尚未编好的男子草鞋整整好躺在独空膝边。
独空的身子渐渐变得颤抖,看着祖奶奶突然紧紧阖上的双眼,只觉天地在他眼里都变得混沌不堪,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可怕的日子,全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与此同时,利箭如雨夹带着猛火疯狂地窜向村子的每一处!
原本安宁如常的清晨,大火四起,村民大惊!
龙誉原本已是以最快的速度向台凯狂奔,可她还是没有赶得及,在她踏入村子的一瞬间,瞧见的便是漫射向村子的火矢!
火矢钉在屋顶上,榔杆上,窗户上,虽不是触木即燃,可那夹带着猛火的箭矢未曾停歇,村子迟早会变成如树顶村落那样的一片火海!
龙誉看着那在吊脚楼上慢慢燃烧起的火苗,在这样一个明亮的清晨,却像看到了树顶村落的那个黑夜,大火如龙,不止不息。
龙誉的身子开始慢慢发颤,脚步竟是再也迈不开一步。
是她,是她,给村子带来了灾难吗……就正如他所说,树顶村落是这样,如今台凯也是这样……
烛渊站在龙誉身后,冷眼望着这一幕,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石雕。
“龙阿姐龙阿姐!”清晨的村口,突然爆发出一个惊慌害怕的稚嫩声音,一身是泥的梨花跌跌撞撞地跑来,看到龙誉时惊恐的脸上又惊又喜,“龙阿姐你还在就好,你还在就好!村子,村子着火了!还有可怕的人,拿着刀!”
梨花见到龙誉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疯狂地扑了过来,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痕,因为恐惧连话都说得不清楚了,一边哭一边说,“阿姐推着我跑出来的,说我小,他们不会注意到我的,呜呜呜,龙阿姐,救救我阿姐,救救我阿娘和我阿爹!”
龙誉被梨花这一撞撞得猛然醒神过来,现在,现在不是她害怕的时候!
“梨花,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快!”龙誉将梨花从自己身上扯开,匆匆交代了一句,而后如梭一般往村子里飞去!
以往这个时辰村民都是扛着锄头走出村子到田地里去,今儿竟是没有一人从村里走出来,是被——
龙誉不敢往下想,原本清爽的晨风此时迎面扑来已变成了热浪,近了,近了,大伙儿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明年他们还要一起欢快地度过努嘎西的!
可是,似乎有些事,从来都是事与愿违的,不是每一次的期盼都能成真,面对箭矢,大伙本就无处可逃,而当箭矢变为利剑,在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尸人手里挥舞着劈向手无寸铁的村民时,除了无谓的挣扎,便是血流成河。
难怪没有人能跑出村子,因为,他们一个个都被利箭准确无误地钉死在逃向村外的路上,尸体横了一道又一道!
莲花,就在其中!
“莲花阿姐!”龙誉在看到被利箭洞穿了心房了无气息地躺在地上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地狂吼出声,可就在她要冲向莲花之时,四只冷箭分别从两侧的树上向她射来!
龙誉轻易躲开利箭,然而她才躲开,第二第三波利箭又再次向她射来,丝毫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然就在这闪躲的瞬间,她已摸清了两侧伏击手的位置,而她却是迟迟未有出手,只一味地躲闪着不断袭来的利箭,听着那些利箭扎到脚边村民尸体身上而发出的噗噗声,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拢得紧紧的,贝齿已将下唇咬得沁出血来,双肩颤抖得厉害。
她的心在挣扎,苦痛地挣扎。
“阿妹若是再不出手,这个村子完全有可能会变成下一个树顶村落。”突然,烛渊冷冷的声音如鬼魅般在龙誉耳旁响起,烛渊不知何时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然而诡异的是,那些利箭的目标,至始至终只有她,他的身边,没有一支箭矢飞过,“善心,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能有的,更何况是对已经不再是人的祸害。”
烛渊知道她定还是对那些尸人下不了手,所以才跟了来,然而另一方面,他还是想看她心狠手辣的一面,当同胞的鲜血沾满了她的双手,那才是最美的画面。
龙誉的心猛地揪痛,他说得没错,她若是再不出手,台凯完全有可能会变成下一个树顶村落,她不是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了吗,那她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呢!?
终于,龙誉不再只是躲闪,双手向身旁一拢,只见她快速地扭转着身子,不过片刻,那些扎在地上与尸体上的箭矢被她握得满满两手,脚尖轻点地,身子便如箭一般向右侧的树上掠去!
大树上,一个目光呆滞的苗族青年正张着弓,看到突然掠到自己面前的龙誉时眼神闪也不闪,身子正要闪躲之时,龙誉右手中的一把利箭箭镞却已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口!
龙誉手握箭矢,面色冰冷地将手中的箭矢在对方的心口用力往下杵,将对方的身体杵出了一个大窟窿,将他已然变黑的心脏从他的身体里杵落,转而再向另一人掠去!
然而就在龙誉方才向那尸人男子动手之时,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的手,再也不干净了,她的手,沾了同胞的血!
烛渊站在不远处欣赏着龙誉面无表情斩杀同胞的一幕,满意地勾起了嘴角,于是抬脚往村子里走去。
他想见的已经见到了,他要去看看他想看到的那个人还有没有活着,若是死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一身上上层的巫术?
此时的独空,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双目充血,一脸的哀凉。
长刀是他阿爹当年留下的,一直挂在家中厅里,因为祖奶奶见着长刀总觉得见到了自己的孙子,总是喜欢向独空叨叨着他阿爹是如何如何的能干孝顺。
独空心中苦楚无处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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