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不当苗王弃苗疆于不顾呢?不会的,不会的……”即便远离纷争,可毕竟身体里流的是苗人的血,如何也不会想苗疆陷入苦难。
“所以我怕啊,我们都怕啊……”男人的声音颤抖得几不可闻。
龙誉将两人的话尽数听入耳中,心揪得紧紧的,紧得近乎窒息,也将下唇咬得紧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中,离开山市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烛渊却是面不改色,似乎感觉得到龙誉的每一步都极其艰难一般,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牵离了山市。
太阳已斜照,这一路回安平,一向多话的龙誉异常安静,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烛渊只是握着她的手,一路上她不说话,他也未有说一句话。
然,龙誉一向温暖的手一路回到安平都是冰凉的,凉得如同烛渊的手一般。
回到他们住的小木楼,龙誉先将竹筐里的秧苗细心种到屋前的方地里,忙完后才洗了手去整理今儿换置回来的东西,在打开今天背去山市的包袱,看到里面仍然躺着未动过的烙饼和白馍时,龙誉才猛然想起今日她心情一直灰暗着忘了吃东西,而她竟也忘了把烙饼拿出来让他填肚子,竟让他一整天都饿着。
想到此,龙誉便冲到楼上去找烛渊,可她把整幢小楼都看遍了,甚至把她禁止烛渊入内的小屋都看了,都没有烛渊的身影,心不由慌了,匆匆冲下楼去找,因为急切,险些从楼梯上栽下来,可虽然没摔下来,却还是把脚崴了,疼得她想要站起身却站不了,只能坐在楼梯上揉搓着脚背。
龙誉揉了揉自己的脚背,因为心中牵挂着烛渊,便扶着栏杆用力站起身,单脚跳着离开木楼,因为心急的缘故,没注意脚下的石子,那成为重心的一只脚边直直踩到了石子上,重心一歪,就要往前摔倒。
“砰——”没有什么所听到的故事中的温暖怀抱,龙誉便这么脸朝地重重摔在了地上,地上细碎的石子硌得她的脸火辣辣的疼。
龙誉撑起身,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双肩有些颤抖,最后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抱着双膝等烛渊自己出现。
她想,自私是要有报应的,这就是不是就是她报应的开始。
直到夜幕完全拢上,直到繁星点点,龙誉将脸埋在环抱的双臂中,紧闭着眼,故意不去看是何时辰,她甚至想,他是不是走了。
“呵呵……”龙誉埋头自嘲地笑笑。
“阿妹这么晚的天自己坐在这儿傻笑是做什么呢?”忽然,烛渊凉淡的浅笑声在龙誉头顶响起,龙誉想也没想就立刻抬起头,火光之中,烛渊嘴角的浅笑很真实,一瞬间却让她觉得恍惚。
烛渊左手举着一支火把,在看到龙誉带着擦伤的脸时,微微蹙眉,在她面前慢慢蹲下了身,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带着明显擦伤的脸颊,眼眸微眯,语气有些冷,“阿妹这是做什么?没有看见我就拿石子自己刮自己的脸?”
“我没有自虐倾向。”龙誉愤怒回道,声音有些黯哑。
烛渊指腹移向龙誉眼眶,微微挑眉,声音凉淡,“还哭了?这可不像阿妹。”
“阿哥你想多了,我没这么矫情,困得想睡而已。”她只是觉得眼眶涩得难受而已,并没有哭,不过尽管她没有哭,她依然觉得自己矫情。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不知是不是他对她太好,以致她才变得这么矫情?
“那坐在这儿做什么?”烛渊微蹙的眉心没有解开,不知道夜里凉么?
“找不到阿哥,所以在这里等阿哥。”龙誉没有撒谎,她承认今儿白日在山市是她无理取闹了,可……
烛渊微蹙的眉心瞬间紧拧,随之又慢慢平展开,浅笑道:“知道自己今天挑战我的底线了么?”
“不知道。”龙誉嘴硬。
“嗯?”烛渊又是微微挑眉,紧紧盯着龙誉的眼睛。
“自己把醋喝多了,把自己给酸了,可这也怪你,谁叫你到处勾引小姑娘!”龙誉不服气瞪着烛渊。
“勾引小姑娘?”烛渊先是一愣,而后便恍然大悟,低低笑出了声,“阿妹说的的确没错,我确实是勾引了小姑娘,一个小了我十八岁的小阿妹,成天逆毛的小野猫一只。”
“我说的不是我!”
“那其他的小姑娘我便没有兴趣勾引了,除了阿妹还有谁呢?”烛渊伸手在龙誉脸上用力一捏,将她的脸扯得老长,在龙誉打了他的手一巴掌时才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脑瓜,温和道,“行了,别坐这儿活像个被撵出来的可怜娃一样,阿妹你可是饿了我一天了,我这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阿妹不打算给我弄些吃的么?”
“脚崴了。”龙誉不悦地撇嘴,没有站起身。
“嗯?”烛渊似是没有听清龙誉的话,只定定看着她。
“脚崴了脚崴了脚崴了!成瘸子了!”龙誉不由怒了,大声喊道,“你不见了,我找你,险些摔下楼,然后崴了脚,又在这儿跌了一跤,把脸跌花了!”
龙誉吼着又张开双手搂住了蹲在自己对面的烛渊,将他的脖子箍得紧紧的,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
“你去哪儿了!?你这个王八羔子!”龙誉吼着,张嘴隔着衣衫狠狠咬住了烛渊的肩膀。
“阿妹不是不理我么?怎么还会关心我去哪儿么?”烛渊仍旧如常被龙誉扑得往后跌坐在地,像是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一般,玩笑道。
龙誉听闻,猛地把他推了,自己晃悠悠站起身,冷哼一声,“那你今晚就饿着吧!”
龙誉说完,单脚跳着往木楼去了,可她还没跳出几步便被烛渊横抱在了怀里,不忘玩笑,“啧啧,我的阿妹真成瘸子了,这么跳着可真是丑。”
“阿哥,你去哪儿了?”这是龙誉关心的问题,她是真的怕他不回来了。
“啧,在阿妹心里我就这么小气么?会生气到离家出走?”烛渊凉凉的鼻息拂到龙誉面上,有些痒,却很安心,“阿妹你就在这儿,我能去哪儿呢?”
或者说,她就在这儿,他哪儿也不会去。
只是方才他去哪儿这个问题,他还暂且不能告诉她。
“真的?”龙誉双手攀着烛渊的衣襟,突然发现一向爱干净的他胸前居然有些泥渍。
“阿妹认为是假的我也没意见。”烛渊将龙誉抱到了二楼,将脏兮兮的龙誉放到了凳子上,点了豆油灯之后才熄了火把,接着从房里拿出了那只龙誉从圣山搬来的小木药箱,褪了龙誉的鞋袜,到了药酒在掌心,替她高肿的脚背轻轻揉搓着,一边揉一边感叹,他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能找事的阿妹,龙誉则纠正他,说他应该高兴找了个这么能干的阿妹,烛渊但笑不语,最才又道,“看在阿妹瘸了的份上,我今儿就发发善心,不让阿妹为我弄吃的了,阿妹在这坐着等吃的吧。”
烛渊说完,还不等龙誉反应便出了屋,任龙誉在屋里高声嚷嚷教他怎么烧柴怎么注意火候怎么将今天买到的东西熄了切了再放下锅,他都没有理会,龙誉坐在屋里简直如坐针毡,实在不放心烛渊,生怕他把厨房给烧了,然而当她单脚蹦下楼时厨房已经乌烟瘴气,再蹦到厨房时,厨房险些没着起来,还是她在旁边大叫着“水水水”,烛渊才将一桶满满的水泼向灶膛,才救了厨房一命。
龙誉黑着脸说以后不准烛渊再进她的厨房,烛渊则黑着脸把今儿包去又包会的烙饼和白馍翻出来,递给龙誉说,还是吃这个不会死人,龙誉没忍住笑,一口白馍嚼在嘴里将自己噎了。
烛渊本还想烧些热水让龙誉洗洗,可想到那厨房还是算了,最后舀了一木盆的凉水给龙誉让她将就擦擦得了,龙誉也无法,今夜也只能先这样了。
啃了白馍烙饼,再擦了身子后,龙誉又蹭到了她那间小屋,关上屋门前不忘叮嘱烛渊不准偷看,还交代他让他将今天在山市买到的东西整整。
烛渊将今天在山市买到的东西收整好后已是深夜,习惯性地坐在龙誉所在的小屋外撑额沉思。
今日在山市,他们均听到了那两名男子的对话,却都无人先说起这件事,亦或说是他们都故意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避,真的能避得掉么?
只是,这一夜,直至翌日天明,龙誉没有从小屋出来过,而烛渊也没有离开过小屋门前,只是伏在桌上浅浅睡了去,而龙誉意识到该睡之时已是天明,便揉着疲乏的双眼从小屋走出来,一出屋便看到了门边伏在桌上睡着的烛渊,心疼,也不急着叫醒他,只是自己挪到了厨房收拾昨夜的狼藉,用昨日买到的粟米熬了粥,将他们从圣山包来的还所剩无几的干肉撕了放到热粥里,正要把粥端上楼把烛渊叫醒时,烛渊却不知何时倚在厨房门框上静静看着她。
龙誉将粥递给烛渊,跛着脚将他拉到楼梯上坐下,一边看他喝粥,一边和他说,今天田垄的野草要靠他去除了,除完记得松松地,松完地还要把沟渠里的水引到田垄里,过几天才好插秧,回来时还早的话就顺带伐些木头回来,然后明天就可以把这屋顶四壁修补修补了,她这个瘸子就不去添乱了,就在家缝枕头缝新的铺盖,难得的烛渊没有唠叨,喝完粥,拿了龙誉装好的水袋,再拿了镰刀,临走前让龙誉自己给脚上药,便往屋后半山腰去了。
烛渊是在夜幕拢上的时候回来的,回来时还扛了两桩木头,龙誉知道他必然又如昨夜一样去了哪儿,可她没有问,只问了他田垄情况,看着他吃了饭,给他舀好了热水擦身,便又到小屋去了。
第二日,烛渊开始修补木楼,龙誉知道他从未做过这种活,可看他那手技却不像从来没碰过木工的人,与他做其他事情的手技是不可同日而语,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只仅仅一天便将他们破漏的木楼给全全修补好了,到了傍晚时分,他又开始离开,龙誉本想跟上去看看,可终还是没有这么做,晚间,龙誉依旧将自己关在小屋里,直至第三日天明。
这一夜,直到龙誉进了小屋仍不见烛渊回来,待他回来时只是在小屋紧闭的门上轻轻敲了敲,龙誉探出脑袋,告诉他,她将饭菜燉在锅里,去吃了就好,水也还是热的,不用重新烧的,烛渊揉揉她的脑袋,温和地点了点头。
只是屋内昏暗的光线中,龙誉没有注意到烛渊满是灰泥的衣裳以及眸中的困倦之态,而烛渊也没有注意到龙誉十指尖的猩红点点。
第三日,烛渊就着昨日用剩下的木头刨好打磨好,说是给她做只泡澡的大木桶,方便些,毕竟这儿不是圣山,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没人的,龙誉则蹲在一旁安静看他的一举一动,看他那一双有着苗疆至上武器的双手为她做一件极其平凡却让她深深感动的事情。
从辰时到酉时,烛渊才将大木桶钉好,找了粗麻绳将木桶外围紧紧箍了好几圈,看龙誉兴高采烈的模样,心下也觉开心,提了水将木桶里外都洗净,确定不会漏水之后便将木桶拿到了厨房隔壁的屋内,而龙誉早已做了饭菜烧了热水等待着,待烛渊将木桶放到屋内后,龙誉便拉着他到楼上吃饭。
吃过了饭,烛渊看看时辰,道是又要出门,却被龙誉抓住手腕,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让他今夜不要出去,烛渊本是要摇头,可看到龙誉含着殷切的双眸时,还是点了点头,龙誉则兴高采烈地跑到小屋拿干净衣裳,道是她要用大木桶泡澡,烛渊便掐掐她的脸去为她提水了。
龙誉泡过澡后也硬是拖着烛渊去泡,烛渊无法,想着自己也的确许久未好好泡过澡了,便也没拒绝,龙誉又兴高采烈地跑进小屋,拿了一套崭新的衣裳塞到烛渊怀里,让他泡久一些,不准那么快上来。
而当烛渊擦净身上的水,抖开龙誉塞给他的衣裳穿到身上时,眸子里有惊讶一闪而逝。
因为,龙誉给他的新衣是左祍长衫,衣衫为黑,衣襟、袖口及衣摆为青紫蓝三色圈,外还有一件青紫蓝三色交映的马褂,像是专门为他而缝的一般,衣摆处还缀着十数枚小银铃铛,一如他在圣山的穿着一般,甚至连绑腿都是新的,除了没有鞋以外,俨然是一套盛装。
再细看袖口衣襟处,只见那针脚并不平稳,甚至有些歪扭,可在切边缝线的两侧,细看的话会看到几列细小的针眼,看得出缝衣之人的水平并不好,拆拆缝缝不知几次才缝得成功,却也足见缝衣之人的细心与对这套衣衫倾注的心血。
烛渊将衣衫一一齐整穿好,绑好绑腿,并未穿鞋,面色有些沉,拉开了虚掩的屋门,踏上木梯往楼上去了,一推开二楼虚掩的门,烛渊便有些怔愣住了。
只见笑吟吟站在屋中正面对着他的龙誉,一身不同于寻日的装扮。
上身着一件大领胸前交叉式乌摆,乌摆全身镶挑花花块,沿托肩处一般镶棱形挑花花块,束以绣花围腰,下着过膝寸许百褶裙,扎挑花镶边脚腿,脚上穿一双织锦式粉红色长袜,将及腰的长发盘成波浪状覆盖在前额,将她素日里带的那把小银梳插在发间,银梳下的银流苏便半掩在她右眉前,将她一张薄施粉黛的小脸映衬得美轮美奂,缀珠银耳环,颈上套双环银项圈,背罩一件银披肩,赤脚站在屋中看烛渊,笑靥如花。
“阿哥。”看到烛渊出现在门外,听着那悦耳的银铃声清浅响起,龙誉慢慢走近烛渊,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目光灼灼而温柔,“阿哥,我脾性不好,经常冲你大吼大叫;我不温柔,不会小鸟依人;我牙齿老痒,老是咬你;我没有你白,甚至比一般女人都黑;我很矮,才刚刚到你的肩膀;我不像个女人,除了身体之外,我觉得我都是个男人。”
“可是,阿哥,就算你嫌弃我,我也要嫁给你。”龙誉抬起微微颤动的双手,握住烛渊的左手,“阿哥,你要不要娶我?”
------题外话------
阿妹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