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你!”
“小圣蝎,山外边,怎么样了?”只是龙誉跑着跑着,却笑不起来了,红雪扒在她肩上乖巧地没有动,便是连两把钳子都耷拉了下来,好似蔫吧了一般,龙誉莹亮的眸子顿时黯然失色,紧紧抿起了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慢慢抓紧,“圣山……是不是出事了?”
若不是圣山出事,小圣蝎绝不会是这副模样,若不是圣山出事,小圣蝎也不会出现在安平,她究竟是把事情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收成很好,烛渊分了三次才将收割的稻子背了回来,当他将最后一把稻子堆到屋角时,龙誉替他解下了头上的布巾,把他拉到屋外将他身上的灰尘都拍了拍之后将他往摆放大浴桶的屋子推,“我已经把热水在木桶里倒好了,阿哥快洗干净身子,阿哥洗好身子我也正好把晚饭弄好,快去快去。”
红雪在龙誉将烛渊往洗澡的小屋推时跳到了烛渊肩上,龙誉又立刻将她捏了起来,点着她的背教训道:“小圣蝎,你这是想偷看我的阿哥洗澡吗?别忘了你可是母的,他是公的。”
红雪摆动腿脚挣扎以示抗议,烛渊则浅笑出声,将红雪从龙誉手中解救出来,放到了自己肩上,笑道:“阿妹,红雪看我洗澡可没比你看我洗澡的次数少,而且红雪的儿子都满雾踪了,我们俩,不对味的,放心。”
“而且,”烛渊指了指自己的左脸,指着那还留着淡淡红印子的两排牙印,笑意更弄,“阿妹都在我脸上盖大印了,谁还敢跟阿妹抢?”
红雪嘚瑟地摇钳摆尾,龙誉白了烛渊一眼,“谁看你洗澡了!?阿哥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子。”
“还有,谁要是敢跟我抢阿哥,我定劈了她。”龙誉阴阴的眼神在红雪身上扫过,阴得红雪往烛渊的脖子挪了挪,龙誉再勾了勾嘴角,“小圣蝎,你也不例外。”
红雪立刻窜到了烛渊的后脑,龙誉哈哈一笑,又催了烛渊快些去洗否则水要凉了,转身往厨房去了,红雪这才敢慢慢从烛渊后脑勺处爬出来,蔫吧地扒在烛渊的肩上,烛渊则含着淡淡的笑走进了旁处的小屋。
大木桶内蒸腾着湿暖的热气,斜阳的光从半掩的窗户漏进,屋内非十分明亮却亮度适宜,浴桶旁稍矮的一张木凳作为踮脚之用,另一张稍高的木凳上则摆放着叠得整齐的衣裤,能清楚地瞧见衣裳的下摆处缀着小指甲盖大小的银铃铛,在错过窗户的日照下闪着点点白光,显然是今日布诺给他的包袱里所装的衣裳。
烛渊将红雪放到叠放好的衣裳上,褪了身上衣物,将身子泡入了温热的水中,后颈枕着木桶边沿微微往后仰着头,双眸微阖,均匀吐气,那斑驳在他臂上胸前的大小伤痕在热水的浸泡中慢慢变得粉红,与月华白的长发交映着,在微微晃动的水中显得有些狰狞。
“红雪,真是不管我们走到天涯海角你都找得到。”烛渊微微昂头轻轻吐着凉淡的气,将手臂枕在木桶边沿上向红雪伸出了手,红雪跳到了他的手心里,沿着他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肩膀,烛渊将身子往水中矮了一分,凉凉道,“其实圣山大乱与我何干?苗疆倾覆又与我何干?我本就被这个世间所遗弃,让我如何再爱这个世间护这个苗疆?”
“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可以把赤索里给杀了,可是我没有,即便我知道留着他只会让苗疆步步陷入绝境,呵呵,我这是拐着弯在害苗疆,我又怎可能是巫神转世,只怕是煞星转世还差不多。”烛渊抬起自己的左手,慢慢旋转,细细看着,自嘲道,“我杀的人无数,我这双手满是鲜血,我能救得了谁?救圣山?就苗疆?呵呵,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我还能救谁?”
“我没有博爱仁义之心,没有拯救苗疆苍生之心,没有赤诚热烈之心,我有的,只是一颗只知仇恨杀戮的心,要这样的我来拯救苗疆,不怕我将整个苗疆引入地狱么?”烛渊低低冷冷笑着,红雪仿佛怒了一般,一甩尾巴,将蛰子刺入了烛渊的脖间,然烛渊却是一丝反应也无,只神色不变地将双钳大打开的红雪从自己的肩上拿开,放到了手背上,“红雪,我早已全身是毒,何必再生气地对我甩尾浪费你的毒,我说的只是实话而已,而且我觉得这个挺好,一直在这儿住下确实不错。”
红雪再一次扬起了尾巴,暗红色的身体慢慢变得血红,显然是震怒了,烛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背,淡然道:“红雪,你若是将这个村子的人杀尽,你的小主人便绝对不会再回到圣山。”
烛渊的话堪堪落音,红雪高扬的尾巴瞬间垂了下来,那慢慢由脚尖向身子中央聚集的血红色也慢慢倒了回去,烛渊依旧轻轻摩挲着她的背,“红雪,多少年未曾见过你动怒了,我只说了我不可能拯救圣山拯救苗疆,并没有说其他人不可能。”
红雪定定看着烛渊,似在等待他没有说完的话。
“譬如说,你我都在意的那个人。”烛渊说完,连着头部将整个人都浸入了水中,只余长长的白发在水面上飘散,红雪立刻爬到了木桶边沿上,跳回了那叠得整齐的衣裳上。
楼上,龙誉早已将晚饭准备好却迟迟不见烛渊上来,正要下楼去叫,烛渊便出现在了门外栏杆前,龙誉见到烛渊时心蓦地咯噔一跳,有一瞬间的怔愣,只因为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多以前,他们初次相遇时那个冷冰冰的他。
剑眉凤眸,薄唇挺鼻,紫色对襟上衣,衣摆缀银铃,大裤脚长裤,缠绑腿未套鞋,已然是他大祭司的装扮,除了那本该如瀑的满头青丝变得如被月光染透的霜雪与当初不一样之外,他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不管再过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他的模样都不会有丝毫改变,想到此,龙誉的心又生生的揪疼。
生而不老,这本该是人人艳羡的事情,可龙誉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因为这不是他所想要的,因为这是他所有苦难的印证,如何能让她觉得这是好事,在她眼里,这是天底下最残忍最让她痛心的事。
烛渊的发梢上还滴答滴答落着水珠,看着那在他胸前衣衫上晕开的水渍,龙誉从怔愣中回过神,忙跑到屋中拿来干棉帕裹住烛渊的湿发,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在凳子上坐好,不无心疼道:“阿哥,不是说了不要让头发湿着吗,你怎么就是不记着?”
“呵呵,不是有阿妹在么?”烛渊无赖一笑,将手肘抵到了面上桌面上,撑着额头,一副享受着龙誉伺候他的模样。
龙誉没有和他拌嘴,只动作轻柔地用棉帕将烛渊的湿发擦干,再取下头上的小银梳替他将长发梳顺,最后才将桌上准备好的饭菜移到他面前,“阿哥,你是不是快饿死了?快吃吧,我吃过了,要赶些东西,就不陪阿哥吃了。”
龙誉将小银梳在头上簪好,看到烛渊捏起一个米团子放到嘴里,她才转身走进屋里,待烛渊吃饱喝足,龙誉还没有忙完她那所谓的事,烛渊便起身到里屋去找她。
只见龙誉坐在窗边,借着尚算亮堂的霞光在缝一只厚底黑面鞋,或许是因为她太紧张急切,又或是因为鞋底纳得太厚使得她穿针过来的时候不注意,那粗大的长针便扎到了她的指头上,一颗圆滚滚的血珠瞬间冒上她的指头,越聚越大,龙誉想也没想便将被扎破的手指放到嘴里吮着,由于太过专注,她没有注意到烛渊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看她一针一线将手上的鞋子缝好,最后举起对着窗外的日光笑得满意,正起身欲拿到屋外给烛渊试试,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后,立刻将他拉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则拿着鞋蹦到了他的面前,蹲下了身,将手中刚缝好的鞋推到了他脚跟前。
“阿哥,我自己亲手做的,你快穿上试试呗!”龙誉说着,也不等烛渊抬脚便径自把他的脚抬了起来,拍掉他脚底上的灰泥,将她亲手为他缝制的鞋套到了他的脚上,大小正好,龙誉笑得眼眯眯问烛渊,“阿哥觉得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嘿嘿,阿哥快站起来走着试试还合不合脚舒不舒服?”
烛渊看着自己脚上崭新的一双鞋,慢慢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鞋底很厚实,踩着很舒服,虽然鞋面有些窄还有些顶脚,可他觉得已经很好了。
“好看,很合脚,也很舒服。”烛渊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真的?”龙誉有些不相信,因为她看着鞋面觉得他站起来后似乎有些顶脚,“不行,阿哥你脱下来我看看。”
“真的,很好,我很喜欢。”烛渊有些反常地将龙誉拉到怀里,轻轻搂着,有些别扭地小声道,“只要是阿妹做给我的,我都喜欢。”
龙誉愣了愣,眨眨眼,笑得甜甜地将烛渊的腰身紧紧抱住,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将声音压得有些沉闷,“阿哥,要走了吗?”
“阿妹若是不想走,我们可以一直留在这里,这里挺好,山好水好人也挺好,老了还适合养老送终。”烛渊浅笑,轻轻抚着龙誉背上的长发。
龙誉将双手紧紧抠在烛渊背上,有些颤抖,竟是不知如何启齿,“阿哥,我……”
她也想一辈子留在这儿,和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可是——
“阿妹的心早已经不在这儿了,人留在这儿有何用?”烛渊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凉意,但更多的是柔和之意,“阿妹命定里是为苗疆而生的,阿妹的心没有一刻不牵挂着苗疆,苗疆苦,阿妹忧,苗疆乐,阿妹喜,这片几乎与苗疆完全隔绝的深山,注定不是阿妹能停留的地方。”
“我喜欢的正是为了心中大义可以不顾一切的阿妹,这是我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我不想让我的阿妹呆在这深山里失去原本的自我,那样便不是我最初喜欢的阿妹。”烛渊温和的声音仿佛有一股蛊惑的力量,“去吧阿妹,不必因我而改变自己什么。”
她是他生命里的阳光,温暖而热烈,不只是因为她爱他,更是因为她身上有着他曾经所向往所羡慕的东西,他已是深陷黑暗之人,不想把她身上这些美好的东西也一并毁了,她爱他,就够了。
“阿哥,我不会卜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为苗疆而生。”龙誉抬起头,目光沉而坚定地看着烛渊,字字铿锵无豫,“但是我知道,我为阿哥而生。”
烛渊震撼,身体陡然僵持,良久,将龙誉紧紧搂进了怀里。
他知道,她用生命疼他爱他,她远比他敢面对一切。
良久,烛渊才松开龙誉,将手里拿着的几只银制新月饰物以及束发带放到了她手中,在凳子上坐下身,“阿妹为我戴上吧。”
龙誉点了点头,先拿起一缕他发际线旁的长发,细心地编了一个小辫,再依此在他头上一共编了四根如此小辫,与他所有的发丝一齐在头顶用暗紫色的束发带高高绾系好,将其中一只足有巴掌大的叠层银制新月侧扣到紧束着长发的发带上,再将稍小一只镂空银新月倒扣到了他发际线两侧,正正好擦着他的剑眉垂在他额前,最后拿起两只同样为新月的银耳环替他戴到了耳垂上,如此一来,那个二十年来从未走出过蚩尤神殿的大祭司形象又活脱脱地出现在了龙誉眼前。
龙誉由烛渊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有些难过道:“阿哥,你这样的打扮,让我觉得你离我很远。”
也让她觉得更心疼,她不想他再回到蚩尤神殿,不想他再回到那个有些他所有悲伤回忆的地方。
“要我与阿妹离得近,那就要看阿妹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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