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誉并不急着赶往南诏,在去往南诏的一路,她时而停下问候寨子里的人们,时而停下查看庄稼的生长情况,甚至停下为寨子解决纠纷,夜了或找人家借宿,或找山洞过夜,虽无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但苗民热情好客,撞上了有哪户人家娶媳妇的,便盛情相邀沾个喜庆,于是又停下喝杯喜酒沾个热闹,一停就是一两日,一路可谓悠哉惬意。
烛渊笑她会享受,龙誉则笑眯眯说这种事急了反倒不好,就这么不紧不慢的速度,正好,烛渊则是又一次笑赞她愈来愈聪明。
于是当二人慢悠悠地到达南诏时,已是一个半月后。
尚未入南诏,便耳闻南诏与蒙巂诏在交界之地起了战事,而当他们到达南诏巍山王都时,不仅听闻南诏在大王子阁罗凤的引领下击败了六诏之中实力最强的蒙巂诏,更是听闻了一则比南诏击败蒙巂诏还要令人震惊的消息,那便是此战英雄阁罗凤要成亲了!
于是,举国沸腾,百姓弹冠相庆,一向深受百姓爱戴的大王子如今已年过二十五,早已过了婚嫁年龄却还孤身一人,如今在为南诏夺得胜利的时刻终于要娶亲,可谓是喜上加喜的事情,如何能让百姓不为之高兴?
只是百姓的喜悦程度倒大大超出了龙誉的预料,心下对自己决意帮助阁罗凤的决定更确定一分,“没想到这大王子阁罗凤,竟是如此深得民心。”
“不是正好符了阿妹的意?”烛渊看着街旁巷道均挂着满脸喜悦的南诏百姓,淡然道。
阁罗凤在南诏百姓心中的地位,倒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龙誉微微点头,环视着巍山王都这一座城,洱海个部族常年相互攻伐,南诏百姓期待着和平,期待着他们的王能给他们一个平和的国度,虽然战乱不断,他们依然怀着生活的热情,否则他们不会仅仅因为王子娶亲便如此兴高采烈,这是南诏的灵魂,是南诏能屹立于洱海而始终不倒的最主要原因。
这样的南诏,和苗疆,真是相似……或许,她的决定没有错。
洱海地区与苗疆毗邻,时常也会有苗人来到洱海地区,所以当一身苗衣的龙誉与烛渊出现在巍山王都时,只是稍稍吸引了欢愉中的人们的目光,并未引起任何不当发生的事情,这龙誉也终是舒了气,在进入南诏地界时她便想要换上南诏百姓的衣裳,而烛渊说不必,她本是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如今看来她还是差她阿哥一截,根本无需担心会引起他人过多的注意力。
也是,洱海的每个部族本就是各族人混杂而居,就算有苗人出现,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一诏之都。
就在龙誉饶有兴致地想要好好地将整个巍山王都走上一遭时,突然一个人影往她身后跑过,因为慌张和匆忙,也因为龙誉的注意力一直留在面前的街景,没有注意到身旁情况,就这么被那慌张跑过的人影用力撞了一下,也将她的注意力给撞了回来。
龙誉不禁微微蹙眉,停下脚步,往与她呈十字形方向的东面看去,只见一个头发散乱衣裳脏污的瘦小身影正奋力地往前跑,那紧紧抱在身前的双手好像捂着什么宝贝一般,那急急忙忙逃窜般的模样像她身后有人撵着她一样,让她慌不择路。
而龙誉想得没错,那个瘦小的身影之后果然有追赶之人,而且凶神恶煞。
“抓住那个女人!别让她给跑了!”向那个瘦小身影追去的人一共三个男人,为首一人身强体壮,一脸怒意,一副抓到那人恨不得将其打死的模样。
女人?龙誉本已迈开步子的双脚再一次停了下来,再一次看向几人奔跑的方向,看向那个逃也似的瘦小身影。
她虽听不懂南诏语言,却还是能听出与中原话相差无多的“女人”二字,她本不是个有好管闲事兴致的人,可心中微微的惊讶还是致使她有些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不要让她再跑了!这已经是第四次偷咱们的东西了!就算是个女人也不能再放过了!”眼见三名男子与瘦小女子的距离越拉越进,跑在第二的男子凶恶叫道。
前方不知谁人伸出一腿,匆忙逃跑的女子一个没留意,绊在了那条腿上,继而面朝下重重摔倒在地,小小的身子卷起地上的尘泥,追赶她的三名男子即刻逮住了她,而后为首之人上前毫不怜惜地揪起了女子散乱的长发,头皮的撕痛让女子不得不昂起头。
路人本是想要帮助三名男子抓住这所谓的女贼,可似乎都在看到那慌不择路的女子时走到了一旁,竟是视而不见的态度。
龙誉看着女子被突然横生在路上的一脚绊倒在地,看着三名男子围着她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忽然扭转面向,朝眼前的这一幕发生的方向迈开脚步。
“阿妹,这可不是苗疆,你这是要多管闲事么?”已经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又折返回来的烛渊按住了龙誉的肩膀,亦是看着龙誉视线的方向,语气淡淡。
“阿哥,那是三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龙誉声音有些冷,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这样的情况,她都无法坐视不理,“我会把持有度的,阿哥不用担心我会节外生枝。”
“我可不是操心阿妹会节外生枝,我不过是担心阿妹连南诏语言都听不懂,担心阿妹被一起欺负了去。”烛渊浅浅一笑,拿开了搭在龙誉肩上的手,“不过阿妹想管的事情我可没兴趣,阿妹想管就只管去吧,我在前面那家茶肆等阿妹,阿妹管完闲事到前面找我就行。”
“阿妹别让我等太久就行。”烛渊说完还不等龙誉回话,便转身往前方布幌翻动的茶肆走去了。
龙誉别头看了那书写着一个她看不懂的文字的布幌看了一眼,好在文字下方画着一只茶壶的模样,确定了烛渊所去的方向是那茶肆,龙誉才大步走向她要管的闲事的方向。
“你这贼妇,三番两次偷我摊东西,信不信我兄弟几个打死你!?”男人揪着女子的头发用力拽着,凶恶道,“以为你是个女人老子就会放过你!老子偏就不放过你!省得你日后再敢来偷!若是你把偷的东西交出来,老子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赶紧把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女子脏污的小脸因头皮的撕痛而变得苍白,只见她用力咬着下唇,双臂仍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眼里满是倔强与不屈。
“你敢不给!?”男性的尊严受到了女子无声反抗的挑战,将女子的头发往上用力提,女子立刻疼得眼角沁出了泪珠,却还是紧咬着下唇不松手,男子勃然大怒,“抢!”
另外两名男子听命,伸手就去掰女子的双手,女子的双眼里终于流露出慌乱,似乎想也不想就张口用力咬住正掰开她手的男子的手背,男子面上陡然变色,扬起一巴掌就要甩到女子脸上,“你这个疯妇,居然敢咬我!?”
男子高扬起的巴掌正要落到女子脸上,突然被一股力量生生定格住,定睛一瞧,竟然是一个女人捏住了他的手腕!如此让男子心中的怒意尽数爆发,扬起另一只手竟也想扇这横空冒出的对管闲事的女人一巴掌,只是结果同样,他的另一边手腕也被龙誉用力捏住。
于是在众人眼中就出现了这么怪异的一幕,一名人高马大的男人,两只扬在空中的巴掌被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控制住,而且还是一个苗女!
发觉情形不对,为首的男人松开揪着女子头发的手,将手搭在了自家弟兄的肩上,以压制他就要喷发而出的羞愤,盯着龙誉冷冷道:“你一个苗人,为何到我蒙舍多管闲事!?”
这个女人,好强的力道,看着身形娇小,竟能面不改色并且准确无误地接下二弟的两掌,只怕不是个可容小觑的角儿,只是他们若是怕这么一个娘儿们,岂不是丢男人的脸!?
龙誉没有听懂男子的话,亦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三人一眼,三名壮汉即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个女人的眼神,竟可怕得像一打磨得锋利的弯刀!
然,龙誉只是冷冷看了三人一眼后便松开了拿捏的两只手腕,继而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为首的男子。
男子一怔,却是很快接过玉佩,拧眉细看了手中玉佩一番,随后极不服气地用力一挥手,带着两名弟兄走了。
龙誉这才收回冷冷的目光,平静地看向仍跌坐在地浑身狼狈的女子,眼神移过女子紧紧抱在身前的双臂,随后微微一笑,向女子伸出了右手。
女子即刻将怀中的东西搂得更紧,非但没有伸出手让龙誉拉她一把,反倒往后蹭了两步,然后快速站起身,跛着因方才那一跤而磕破膝盖的腿逃也似地跑了。
龙誉收回手,静静看着女子一跛一跛跑远的背影,无声地轻叹一口气。
“哎,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好在你出手帮了她一把,否则她就要被那些个凶汉给打死了。”就在龙誉转身欲走时,她的身旁响起了独属于老妪的苍老声音,说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苗语,“不过姑娘把那么好的一块玉佩给了那群凶汉,倒是毁了那么好的东西。”
龙誉惊讶,回过头,只见一名满脸沟壑的老妪驻扎木杖走到她身边,面容慈善,却语带叹息。
“阿婆会说苗语?”只见老妪脚步有些颤颤巍巍,龙誉不由伸出手搀了她一把,这才注意到老妪身后摆着一只大竹筐,竹筐上摆放着一只簸箕,簸箕里摆放着姑娘家喜欢的首饰发带一类的东西,想来是老妪所摆卖的东西,再看老妪一副年迈的模样,心下不由酸楚。
“我本是苗人,嫁来蒙舍有四十年了,如今竟是连家乡的话都说不清了,真是惭愧……”老妪慈和一笑,眼睛眯作了一条缝儿,皱纹即刻在她眼角堆得更厚,“苗疆可还好吗?”
“苗疆一切都很好。”龙誉一边说一边把老妪扶回她的小摊子前,扶着她慢慢坐下。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欣慰地长叹一口气。
“听阿婆刚才的话,阿婆认识刚刚那个女子?”龙誉脑子里依旧盘桓着方才那名女子倔强的眼神和瘦小的背影。
老妪又是长叹一声后才道:“这条街上谁个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害了什么病,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清醒的时候常帮一些富户洗衣换几个子儿,疯癫的时候就像谁都不认识一般,又哭又笑的,有时饿极没的东西吃她就偷东西,运气好的,人家看着她可怜就放过她,运气不好的,就像刚才那样,挨打是经常的事,不过那些凶汉也是太缺德,那孩子不过就是拿了他们一张嬢了肉末的饼子,哎……”
“我也想帮帮那可怜的孩子,可我连自己都快顾不及,又怎还能顾得了别人,蒙舍现在多少人家不是如此……”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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