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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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龙誉领着那名抱着可怜小娃的蓬头垢面的女子来到茶肆时,店家本想将那邋遢的女子给轰出去,却被龙誉一个眼刀子给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心中感叹遇到苗人就是晦气。
龙誉并未需要人指引便轻易地找到了烛渊所在的隔间,女子抱着小儿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当烛渊看到一脸笑吟吟的龙誉身后的女子时,盈着笑纹的眼角轻轻抖了抖,将刚沏好的第二道烤茶递给龙誉,淡淡道:“阿妹,你的闲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龙誉在烛渊对面坐下,接过茶杯并未急着喝茶,而是看向还一脸警惕地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和笑着伸手拍拍身旁的空位,“不要怕,坐下吧,坐了才能救你的孩子。”
女子惴惴不安地挪到龙誉身旁坐下时,烛渊的眼角再一次跳了跳,目光只是在女子身上停留片刻便又回到了茶罐上,继续烤第三道茶。
龙誉双手捧着茶杯递给女子,女子惊讶,只见龙誉含笑着将茶杯再朝她递了递,女子才伸出颤抖的手接过茶杯,轻抿一口之后,才用指尖蘸蘸茶水,温柔地涂抹到她怀中小儿干裂的唇瓣上,满眼慈爱。
“阿哥,救救这个孩子。”龙誉愈看愈觉得心酸,干脆别开眼去看专心致志摆弄砂罐的烛渊,平静道。
“阿妹,我是巫师,可不是巫医。”烛渊适时往砂罐里冲进开水,眸也未抬,“而且,为什么我要救他,理由?我可从不轻易出手救人,叫我杀人比较快当。”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烛渊的冷意,手中的茶杯抖了抖,抱着孩子往后缩了缩。
龙誉微微蹙眉,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烛渊轻轻“呀”了一声,只见他手中的砂罐不知道怎的就裂开一个口子,尖利的罐口在他指间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正有血珠子从那细小的口子往外冒出,越聚越大,如豆一般。
烛渊并未急着按压小伤口止血,只是吟吟浅笑抬眸,然眼神却不是落到龙誉身上,而是落到那名女子身上。
只见女子原本黯淡的眸子在看到烛渊指尖上的血珠时慢慢变得惊恐,拿着茶杯的手剧烈颤抖,最后竟脱离掌控往下跌落,滚烫的茶汁洒出,之下便是那连呼吸都困难的可怜小儿。
“小心!”龙誉大惊,赶忙伸手去接那跌落的茶杯,滚烫的茶汁洒了她一手,皮肤的刺痛感令她不禁蹙起了眉,然尽管她的动作再怎么迅速,还是有茶水溅到了小儿的脸上,灼热的刺痛和体内的难受终于让一直昏睡的小儿爆发出令人揪心的哭声,只是因为本就虚弱的原因,尽管他是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却是小小的。
方才还对怀中小儿心疼不已怜爱不已的女子,此刻却像看不见她的孩子一般,满面惊恐,最后竟双手捂着头猛地站起身,若非龙誉眼疾手快抱住那哇哇大哭的小娃,那小娃便已重重地摔落在地。
“不——不要——”这是女子捂着脑袋惊恐不已发出的喊叫,即便撕心裂肺,声音却像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一般,破碎嘶哑得不堪入耳,就像是活生生吞下一块烧红的炭火,烧毁了所有的声音一样。
龙誉震惊,烛渊却是无动于衷,只是将指尖的血珠弹到火塘里,只听炭火里发出“兹”的一声轻响的同时,烛渊以拇指指腹按压住了那小小的血口子。
而后,女子如疯了一般往外冲去,却在就要冲出隔间的时候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龙誉站在火塘旁,面对着倒地的女子垂下半扬的右手,随后将哭得满面涨红的小娃轻轻放下,将倒在隔间栏门的女子移到火塘旁躺好,才又抱起啼哭的小娃,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走到烛渊身边,坐了下来,疼爱地用帕子替小娃擦掉满脸的泪水,温和地笑道:“阿哥,你看看这么小的孩子,这么瘦小,哭得这么伤心,还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病,还能活多久,多可怜,是不是?”
烛渊依旧无动于衷,换一只完好的砂罐继续烤茶,龙誉似乎也不在意,只柔声哄着可怜的孩子,然后才又道:“孩子没有阿爹,阿娘又半疯癫,而且还不会说话,孩子是没有罪过的,不是吗,阿哥?”
孩子没有罪过,却又必须承担罪过,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阿哥,救救他,他还太小,太可怜了。”小娃许是哭得倦了,即便不是亲娘的怀抱,也在龙誉的轻哄下渐渐安静了下来,闭着眼涨红着脸一下一下地抽噎着,连薄薄的断发都哭得汗湿了,龙誉帮他擦了脸上的泪水后又替他揉擦被汗湿的小脑袋,慈爱得像一个母亲。
烛渊终是轻叹一口气,放下砂罐看向龙誉,万般无奈道:“阿妹,你答应了独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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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山王都,王宫。
“父王。”阁罗凤一手捧着盛着浓黑药汁的陶碗,一手轻轻叩响了皮逻阁书房的门。
“大子来了啊,进来吧。”隔着木门的殿内传来皮逻阁略带沙哑的声音,阁罗凤便推开了微掩的厚重木门走了进去。
只见皮逻阁坐在书桌前和笑着朝他招招手,“大子来得正好,我正想着今年给长安进贡些什么礼,来,来看看我罗列的物事,咳咳。”
阁罗凤连忙上前替皮逻阁轻轻顺着背,恭敬道“父王,您身子抱恙,就先不要管这些事了,进贡之事,交给儿便好。”
皮逻阁笑着拍拍阁罗凤的手背,欣慰道:“幸而我还有这么懂事的大子,不然不知哪一天我突然倒下,蒙舍要怎么办才好。”
“父王又杞人忧天了,父王定会长命百岁。”阁罗凤心下难过,面上却是孝顺地笑着,继而双手捧起搁在桌面上的药碗,递给皮逻阁,“医老说了,父王只是旧年的毛病犯了,多加调养便会好的。”
“但愿如此。”皮逻阁接过阁罗凤递上的药碗,笑着长叹一口气,昂头一口气把药喝尽,继而朗笑着用力拍拍阁罗凤的肩头,“来跟父王说说,大子这一仗对蒙巂,打得是如何的精彩,来,坐着说!”
“这也是我蒙舍勇士勇猛,并非儿一人功劳。”阁罗凤听得皮逻阁的赞赏,七尺男儿的刚正脸上挂上了羞赧笑意,在皮逻阁对面坐下身,皮逻阁看着自己英勇果敢又刚正憨厚的大儿子,笑得愈加慈蔼。
于是父子两人便如友人一般侃侃而谈,从战事到庙堂,再到邦交,无一不谈,从白日直到掌灯,竟是连端上来的晚膳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掉,父子二人仍相谈得忘我,最后是实在担忧王上皮逻阁身体的老侍出声唤了一声“王上”,两人才方觉已是入夜,惹得皮逻阁一阵哈哈大笑。
“大子,今日与你相谈,父王甚是高兴。”皮逻阁显然心情大好,大笑着拍拍阁罗凤的肩头,“咱们父子俩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坐着说话了,让我觉得浑身都活泛了,好像都年轻了几岁。”
“父王能觉舒畅,儿便觉开心。”阁罗凤笑得舒心,然后站起了身,向皮逻阁深深一躬身,“夜已深,儿便不打扰父王歇息了,儿先告退了。”
“来,大子,坐下,先别急着走,父王还有些话要问你。”在阁罗凤再抬起头时,皮逻阁抬了抬手,示意阁罗凤重新坐下,阁罗凤微微一怔,复又坐下,皮逻阁才轻叹一口气,“大子,告诉父王,你是不是不想娶清平官的长女?”
阁罗凤微微一怔,继而摇头,“儿没有这么想,儿愿意娶。”
“大子……”皮逻阁原本堂亮的眸光瞬间暗了下来,慈爱的眼神变得疼惜,声音也在瞬间似乎苍老了几分,“蒙舍如今的情况你知,这一战对蒙巂,若非清平官家相助,只怕……”
皮逻阁惭愧地摇了摇头,“我王室如今竟到了要与官员交易的地步,我身为蒙舍之王,如今竟然要以我儿的终身幸福来换国之安定,还奢想什么一统西洱河,真真是笑谈……”
“大子,父王对不住你,只是父王没有办法……”说至最后,皮逻阁好不容易活泛起来的精神气又慢慢消退,仿佛瞬间老了几岁,扶在阁罗凤肩头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只能……只能委屈我儿了……”
“父王,儿不觉委屈,听闻清平官家的长姑娘温婉懂礼,一定会是个好儿媳,儿也定会好好待她。”看到皮逻阁黯淡的眼神,阁罗凤只觉心酸,赶忙宽慰道,“所以父王不必为儿觉得委屈,而且若能以儿这一段婚事真正得到清平官家的效忠……儿并未觉得委屈,也没有不愿意。”
身为王室男儿,对于婚姻之事,从来就没有什么愿与不愿可言,更何况如今蒙舍不仅内忧,更有外患,他身为王室长男,只能这么做,必须这么做,只要能解除内忧,那么便能齐心协力对抗外患,若是用他的一生幸福来换得蒙舍内忧平息,他甘愿付出自己的终身幸福。
“大子,我的好儿子……”皮逻阁既欣慰又惭愧,“你们兄弟四人,若是人人都如你这么懂事,蒙舍便不会陷入如今地步,尤其是二子……”
说到诚节,皮逻阁本就黯淡的眼眸更显颓然。
“父王,二弟性子一向如此,您又何必与他动气将他贬为平民。”说到诚节,阁罗凤的眸光也晃了晃,继而沏了一杯茶,递给皮逻阁,安慰道,“父王将二弟贬做平民已有一月,便是连他的府邸也收了,这样下去,儿担心……”
皮逻阁突然咳嗽起来,阁罗凤便停嘴没在继续往下说,而是轻拍着皮逻阁的背继续安慰道:“父王,二弟少时已经吃过太多的苦,不能让他再吃苦了,儿想,在儿大婚那日让二弟回来,父王可否允准?”
皮逻阁的手抖了一抖,继而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终究是我欠他的,就照大子说的,让他回来吧,日后由你管着他,我是管不着他了,每每看到他,我就觉得心疼得紧。”
皮逻阁说着,又剧烈地咳了起来,惊得阁罗凤忙唤人去请医老。
“父王,儿先扶您到床上躺下,医老马上就来了。”阁罗凤紧张道,扶起皮逻阁就往置在靠南一面墙前的矮榻走,只是他这一搭手,才发现他一向身体硬朗健壮的父王竟是如此的轻,心中不禁划过一丝慌乱。
“大子,我总觉得我的命不长了。”躺倒矮榻上的皮逻阁苦涩笑着。
“父王莫要胡说,父王不过是咳嗽而已。”阁罗凤让自己尽量笑得冷静,“父王不是还要看着我们兄弟四人全都娶妻生子,父王不是还要亲自带领蒙舍之军一统西洱河吗?父王是儿心中的英雄,儿相信父王一定会成为西洱河唯一的王。”
“是啊,父王还想一统西洱河的……”说到一统西洱河,皮逻阁眸子里才重新燃起了光亮。
阁罗凤跪坐在矮榻前,面上冷静着,掩在矮榻下的双手却已紧握成拳,心中似有不甘心之事。
他所等待的人和事,不会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