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老翁我如今也算功德圆满,往后就不再侍奉你们师徒俩了。屋后地窖里的桃花露全都留给你了,省着点喝。”老桃翁也不答他,只顾低着头拾掇着那个超大包袱皮。
“老桃翁,你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
“那是,臭小子你往后就好自为之吧。”老桃翁连头也不抬。
“你可不能走,你先去看看我师父啊!”苍魇抓住他的袖子狠狠拽住,“他先前差点走火入魔,这会儿身体忽然完全康复了,整个人也怪得很,就连性子脾气……”
老桃翁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
虽然老桃翁向来都是胆小怕事的模样,却很少真的显露出恐惧的情绪。
“老桃翁?”
“命运皆是天注定,该来的总会来,由不得人改动半分。”老桃翁重重的喘了两口气,“苍魇啊,你不用太过担心。你师父受伤之后走火入魔乃至妖星恰好在此刻坠落,这些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因果。只是从今往后,你要多多小心你师父。”
“此话何解?”他不解释倒好,越解释苍魇反而更是一头雾水。
“天机泄露太多,只怕我还来不及走完亲戚就要被天打雷劈了。”老桃翁扛着大包袱磕磕绊绊的出了门。
“这么大的包袱,你带得走才怪了。”苍魇急忙上去想帮他提包袱,“天都要黑了,又四处都妖气横生,不如明天天亮再走吧。”
“对我来说黑夜和白天也没什么差别。”老桃翁拖着包袱缓缓走到屋前的水塘边上,又重重的舒了口气,“好了,你就送我到这儿吧。”
那一泓浅水静静的横在那里,波澜不惊。
水塘里的白鹅摇摇摆摆的上了岸,沿着竹栅栏静静的卧下。
“苍魇,以你的高贵身份本不该扯进这一场纷争,但既然来了,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灾劫。纵使你师父躲不过这场浩劫,我也希望你可以幸免于难。”老桃翁回过头来,忽然间朝苍魇重重一拜。
“老桃翁,你这是干什么!老桃翁,你快起来,起……”苍魇想去扶他,手指的触感却冰凉滑腻,再也不是人类的温暖。
嘭!
老桃翁身上忽然腾起一阵白烟,巨大的黑影跃上半空,划了一道弧线之后重重的落进水塘,站在岸边的苍魇立刻就被泼了个透心凉。
定睛看去,老桃翁的衣衫全都落在地上,水塘里却有一条巨大的鲶鱼正在来回游弋。
“老……老桃翁?”
鲶鱼停在他面前,鱼头大得就像一架马车,嘴里不住发出老头一样的咳嗽声,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老桃翁……你也保重。”
鲶鱼重重的一甩尾,叼着大包袱掉头朝水塘底下猛的潜了下去。
水声汩汩,水面上不住翻腾着自塘底搅起的水花。
这浅浅的水塘竟然深得像无底洞一样。
苍魇站在水边上发呆,震惊过后是长久的无奈。
照顾他长大的老桃翁根本不是渭州逃难而来的河吏,而是诀尘衣当年在渭州河抓到的鲶鱼精。他不但修成了人形,还能把自己的妖气藏得那么好,纵使相伴生活那么多年,苍魇依然没察觉到他的真身竟然只是一条鲶鱼。
水月洞天的地下水道纵横交错,总有一条水道能送它回渭州河吧。
赎完了罪,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苍魇缓缓抬头,忽然看到了站在远处的诀尘衣,立刻站起来招呼道:“师父!”
诀尘衣的身形刹那间就来到了身边,就像从草尖上飞过来一样。
“苍魇,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我才来他就衔着包袱跑了!”苍魇迅速横在了诀尘衣与水塘中间。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纵然老桃翁真的说了什么他也通通听不懂,说了和没说丝毫没有差别。
“苍魇,”诀尘衣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但他的眼神里却透露着令人胆寒的杀气:“是不是为师平时对你太过放纵,你才会一再对为师说谎?”
“没有……我……”
“好,你不说,我只好请他回来说个清楚明白。”
咕噜噜,背后的水塘慢慢的翻滚着气泡,水面上笼着一层温热的水汽。
只在一瞬间,冰冷的水塘就变成了翻腾的热泉。
诀尘衣的左手背在背后,依稀可以看见有火红的焰光从他背后透出来。
晷景明光咒。
再有片刻,这个水塘就会变成滚烫的开水,不管这个水塘到底有多深,潜藏在里面的生物注定无一幸免。
晋书有载:峤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出,奇形怪状。
就是说通过燃烧犀牛角,利用犀角发出的光芒,可以照得见肉眼所看不到神怪之类。但此刻即使不用烧犀,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在水面之下挣扎翻腾的古怪水族。
它们好像知道此刻逃命已经无济于事,于是全都聚集在水面上张合着嘴,像是在求饶。
温热的水雾浮着诀尘衣的发丝,白衣翩跹。
他依然在笑,眉宇间云淡风轻。
“师父!你别杀它们!”
“它们都是无法成形的精怪,和时间的蝼蚁山间的杂草毫无区别。”诀尘衣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悲悯同情。
“师父!师父你别杀他们!别杀老桃翁!”苍魇脑子一热,忽然扑上去抱住了诀尘衣。
轰!晷景明光咒的光球轰然碎裂,光的碎片四散飞逸,像一场红色的雪。
“苍魇……你在做什么?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诀尘衣放佛自梦中惊醒,揉着额侧不住的蹙眉,脸颊和嘴唇血色全失。
苍魇彻底愣了。
这才是诀尘衣,平常的诀尘衣。
同一个躯壳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两个灵魂,两个完全不同的诀尘衣。
作者有话要说:又开始人格分裂的狗血剧情了……明天休息一天,16号继续更,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