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
粗糙的被褥换成柔软舒适的金贵料子,烟气熏人的炭盆换成三个精致的暖炉,床边的桌子上摆着烟雾袅袅的鎏金铜炉,淡淡的香气从其中传来,凝神静气很是好闻。
就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原焕靠在床头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哪里有古怪,只好暂且将问题压在心里,“屋里暂时没有外人,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留在屋里不出去,总不能是想在这里当门神,
高顺迟疑片刻,还是将心中困惑问了出来,“恕某无礼,大人方才提到若您遭遇不测便送小公子去颍川,等大人无恙,离开郿坞后将去往何方?”
他原本想找机会将人送至汝南,可听大人之前的意思,似乎不愿意回汝南老家。
原焕小腹伤口隐隐作痛,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那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的高大武将,“将军觉得,汝南是安身之地?”
中原乃兵家必争之地,董卓进京、关东联盟讨董,这才拉开乱世的帷幕,不说那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只看汝南的地理位置就知道,那地方以后绝对太平不到哪里去。
高顺眉头微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继续问道,“大人欲前往何方?”
“冀州、安国县。”原焕唇角微扬,声音与咳嗽时的沉闷压抑截然不同,语气轻柔如春风般和煦,让听话的人跟着心下安定,脑海中甚至浮现出草长莺飞的美好景象。
原主的食邑在安国县,世道大乱的情况下去哪儿都不安全,袁氏的部曲在汝南护卫族人,袁绍、袁术又都不是愿意屈居人下之人,他想守住原主留下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远离正面战场。
至少在除去董卓之前,他不能把自己暴露出去。
高顺点点头,不管去什么地方,只要有目的地他就有办法安排,去冀州虽然路途遥远,但是不用想办法和袁氏联络,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加安全。
原焕扯了扯被子,看高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眸光微闪旋即开口,“将军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不知……”
“大人不必言此,天下人皆知袁氏此番乃无妄之灾,某得知消息时为时已晚,望大人切勿再言。”高顺脸色一变,握紧拳头义正言辞的将这人未说完的话堵回去。
原焕:……
好吧,这还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义小伙儿。
听他这意思,要是知道的早了,难不成还能带兵将人全部救下?
原焕叹了口气,心道无疑是异想天开。
董卓在京城权势滔天,洛阳长安的兵马尽数在他手中,即便这人手中有几千兵马也不是那老贼的对手。
如果真让他提前知道消息,最大的可能不是得救逃亡,而是共赴黄泉。
话说回来,这人对董卓心怀不满,正巧他到安国境内要重新招募部曲,有个相较别人而言知根知底的武将跟在身边岂不美哉。
安国远在冀州,从郿坞过去一路上少不得遇上乱军匪寇,没有足够的护卫他还真不敢轻易启程。
原焕抬眼看向低眉顺眼站在跟前的英挺将军,目光柔和似是能包容世上所有不平,“将军如此费心,可是要亲自送我父子二人去安国?”
高顺愣了一下,对上那双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踌躇也消失不见。
英武不凡的武将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如今在董卓麾下任职,率领的不是董卓的凉州兵,也不是原归丁原现归吕布的并州兵,而是从陈留带出来的部曲私兵。
董卓当政,民怨沸腾,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朝廷非久留之地,他拼着掉脑袋也要将这人救下,说没有自己的打算那是假的。
陈留高氏和汝南袁氏世代姻亲,嫡长一脉本就是他的最初选择,如今虽然略有风波,好在殊途同归,不至茫无头绪。
原焕摸了摸脸,没想到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想到这人刚来时对他的态度便极好,于是将功劳归在原主的个人魅力之上,“将军快快请起,能得将军护卫,在下不胜欣喜。”
原主那么给力,他这个后来者不能坏了原主名声,没本事像原主一样当个真正的风雅名士,装也得继续装下去。
青年漆黑温润的眼眸好似揉了月光的清辉,墨发柔顺的披在身后,眉眼弯弯看过来的模样显得愈发清贵卓然。
高顺呼吸一顿,手脚僵硬的站起身来,不敢将视线放在眼前之人身上,简单说了几句便生硬的将话题转到朝堂那边。
大人在郿坞消息闭塞,朝堂上的消息比家长里短更重要。
原焕失笑摇头,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些,然后听着耳朵尖都红了的武将讲朝廷现状。
董卓将袁氏灭族后,下诏令幽州牧刘虞为太傅,平原相陈纪为太仆,只是不知道是道路不通、诏书不至还是怎的,两人都不曾应命。
平原相陈纪,其子陈群,正是那个提出九品中正制的曹魏重臣。
对于董卓的征召,刘虞和陈纪不应才合理,他们就算来了长安也只能成为董卓手中的傀儡,留在原职掌握实权岂不更好。
刘虞和陈纪皆不应诏,董卓又派人兵分两路劝袁绍、袁术退兵,只是两个人都在满门被杀的愤怒之中,非但没有退兵,反而大军压境逼得更紧。
正是因为如此,高顺才能如此轻易的在郿坞搞小动作。
天色不早,原焕的身体撑不住长时间的交谈,只说了几句面上就显出倦意,高顺识趣儿的告退,在旁边随便找了间屋子休息。
侍女手脚轻轻进屋来盖灭烛火,房间很快寂静一片,一夜无梦,等原焕再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外间脚步杂乱,虽然他们已经刻意收敛,但是依旧能听出比昨日多了不少人,还有个陌生的年轻声音在调笑些什么,“难怪你连夜让我去找美人送到郿坞,原来打的是这般注意,高伏义啊高伏义,以前倒是小瞧你了,金屋藏娇啊你。”
“别胡说,小声点,大人和小公子还在休息。”这是高顺的声音。
原焕刚刚醒来,脑海尚未清明,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谈话,懵了许久蓦地睁大眼睛,总算意识到昨天的那丝古怪究竟从何而来。
这房间、这房间是按照女子闺房来布置的!
他就是那人口中的“娇”!
作者有话要说:原焕:磨刀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