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夫少妻虽生活不大和谐,但在安排双生子这事儿上却心有灵犀,李氏不想和他们朝夕相处,舒弘阳更想留儿女在岳家继续念书,觉得跟着自己远不及留在京里舒坦、安全。
当然这意思他不方便直接对李氏表述,而是寻了别的说辞,他却没料到后面讲的事儿才更是直戳妻子心坎。
“阿盛那孽畜的事儿还没跑下来,阿益必须留在家。”书房中,舒弘阳埋首亲自整理着重要书册,同时对李氏做了解释。
“京兆尹复审判的是绞决并非绞刑,如今公文已经递送到刑部,若判决不再更改秋后就会处刑。翻年得了确切消息之后,阿益要么得去寻段大将军在圣人跟前美言求个减刑,要么就得守着为他长兄办后事。”
“绞决?!”李氏听了这两个字,顿觉自己心坎也开始跟着绞痛。
她双腿一软,赶紧撑在案几上才勉强稳住脚步,随后苍白了脸喏喏道:“不是说,说可以改判吗?难道按律不能流三千里?
“哎,谁让几年前有那场宫变风波呢?圣人对兄弟阋墙之事特别忌惮,但凡遇到都是从重处罚。”舒弘阳说完方才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李氏竟是泫然欲泣的脆弱模样。
他心神一动面色渐渐晦暗,握住书册的手下意识紧扣,掌面顿时青筋横现,嘴里却不再多言,只推说夜深了自己还得忙许久,让李氏先行休息去。
待妻子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去后,舒弘阳在书房枯坐半晌,而后他静静踱步回到上房,制止了奴婢请安也没命人举灯烛,独自悄悄在窗前立了一小会儿,依稀听见内间传来轻而压抑的呜|咽声。
“……孽畜,孽畜!”舒弘阳直气得手抖,本想一脚踹开门质问李氏,忽又顿住,继而转身快步回了书房,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兴益与妍冰去请安时,双双发现阿爷黑了眼圈且眼内布满血丝,他们只当他是整理文书熬了夜,妍冰还撒娇似的劝道:“阿爷到底在忙什么?别晚上弄啊,黑乎乎的当心伤了眼。”
阿益则放下筷子坐端直了自告奋勇道:“先生说我楷书写得还算过得去,要不我来给阿爷帮忙?”
“不用,我自己做了改日再给你们看。”舒弘阳摸摸儿子的头又捏捏闺女的脸,心里暖烘烘的。
转瞬想到方才妻子的视而不见,他又一股无名火陡然窜起,好不容易才强压下来挤出笑容陪着儿女吃喝。
这一个年节,舒家众人过得格外难受。
本就在丧期不能饮酒作乐,女主子心神恍惚,男家主满腹憋闷,小辈有的心怀忧伤,有的自哀自怨,连同坐一屋聚餐的时候都少见,全然没有和乐融融团圆过年的喜庆劲儿。
至除夕夜时,院墙外是长安城民众彻夜的喧嚣声,即便不出门也仿佛能从击鼓、长笛与爆竹炸响中猜到大家在驱傩嬉戏。
院墙内,舒家一多半儿的主子则聚在前院正厅守夜,虽同聚一堂却各干着自己的事儿。
妍清腻在李氏身边听她讲书,尽管哈欠不断却舍不得离开母亲怀抱。舒弘阳盘膝坐在胡床上与四郞对饮酪浆,说着年后跟他去任上需注意的各种事宜。
兴益与妍冰则一同在桌案上揉面团,碾面皮,包牢丸。也就是妍冰从前家里喊的“汤饺”,那时候除夕夜或者大年初一必须吃一顿饺子。
舒弘阳只当他俩在闹着玩,完全不信能做出什么能入嘴的东西。妍冰却淡定得很,哪怕别人不捧场,好歹还有个同胞哥哥可以做“顾客”。
不多久,菌汤素牢丸便做好、煮熟了,那菌子是荣家大郎前不久和同窗林楷、柳梓旭等人去山林狩猎时所采,煮在汤中鲜香无比。
吃着牢丸舒弘阳不禁润湿了眼眶感慨着“吾家有女初长成”,随即他又想起另一个女儿,索性派人也给那把自己关起来的妍洁送了一碗去。
谁曾想妍洁却不领情,一听说是妍冰所做就连盘带碗的给摔了出来。
舒弘阳听了奴婢的转述立即吹胡子瞪了眼,拍桌就欲破口大骂。
妍冰赶紧拉了阿爷的衣袖道:“算了,随她去吧,大概是还在生我的气呢。大过年的,阿爷犯不着为此动怒,等去蜀地为姐姐寻一门好亲事她自然就开怀了。”
“……哟,你倒好心——”李氏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妍冰,开口便是讥讽酸话。可惜话没说完就被舒弘阳的冷淡一瞥给惊得憋了回去。
自此,他终于对妻子彻底失望、死心,不再幻想自己能亲眼看到妻妾和乐儿孙满堂。
没滋没味的新年就这么过去了,年节一过,圣人就下令升舒弘阳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实职管理彭、蜀、汉、简、陵等九州。
益州大都督府挂名的都督则为蜀王郑允琮,今上十一叔,先帝异母幼弟,益州既是他封地也是监控处。可见舒弘阳这职位是升了,差事却并不轻松。
临出发前,舒弘阳特意趁着李氏借口采买带妍清出门散心的功夫,唤了兴益、妍冰兄妹去外书房说话。
他先是对兴益交代了夏末秋初时,要记得为长兄求情,若实在无法可寻也得帮忙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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