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又两日王润便听说苏氏病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润有些意料之中,下笔的动作不停,倒是磨墨的缠枝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看王润一眼,王润蘸了蘸墨,缠枝忙继续磨,王润依旧笔下不辍,道:“前两日太子妃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病了?太医怎么说?”
回话的是太监周得禄,他原是李治身边伺候的人,和赵得福一样,都是自小伺候李治的,也是心腹之人了。只是李治见王润进出宫闱,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并不大顶事,便把他给了王润使唤。这周得禄是个机灵的,见李治把他给了王妃,便明白他的生死富贵便是王妃殿下所管了,一腔忠心便归了王润。只是这人有些小毛病,有些贪财护短,不过无碍大局,平日也不误了差事,慢慢地王润使得也放心。
周得禄撇撇嘴,道:“这个么,听太医说是什么‘郁结于心’,奴也不大明白。”
王润暗暗叹口气,她倒是明白苏氏为何“郁结”。这嫁个老公不理她,好不容易怀个孩子还掉了,眼看夫妻离心,前途无望,便是再尊贵又如何?空有一身华贵的装束与高贵的名头罢了。
放下笔,王润道:“我记得上月国舅府送来一支上好的老参,十娘去找出来,给东宫送去吧!再有,那个白玉如意也带上,给太子妃压枕安神。”
周得禄嘻嘻笑道:“王妃也忒好心了,那老参是国舅府送来的,那样成型的人参可不好找的,竟给了东宫了?”既忠心了主子,便要恨主人之所恨,这太子妃苏氏可没对晋王府的人有啥特异于人的好意的,反倒让坏了孕的王妃在大庭广众下给她下跪,这些他们都还记得呢。
袁十娘笑道:“你这田舍奴忒小气,晋王府什么东西没有,一支参也舍不得了?”
众人也都笑了。
周得禄嘿嘿一笑道:“奴哪里是小气,奴是怕王妃的好心给当成了驴肝肺。”
王润正色道:“知道你忠心,只是这话可不许再说了。尤其到了外面,若叫人听见了一点,别说人家逮到了把柄不饶你,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周得禄忙跪下道:“诺诺。”
袁十娘觑一眼王润,道:“王妃何必吓唬他,他还小呢!”
王润道:“这并不是吓唬,不管如何,那都是东宫太子妃,失了礼数便是我们的不是了。与其出了事烦恼,倒不如咱们如今拘住了。其余的人你也看住了,不许在这上面生差错。”
袁十娘听得一凛,道:“还是王妃想得周到,奴记住了。”
东宫太子妃寝殿,苏氏之母朱氏正看着苏氏吃药。
听说晋王府送了东西来,苏氏便叫进来,见是常在王润跟前服侍的太监周得禄,听他回了话,又看了看送来的东西,见那参主干足有婴儿手臂粗,已有了人型了,系了根红绳。白玉如意雕工细腻,触手生温,皆是难得之物,心中不由一动,道:“难为她还想着我。孙尚宫,赏。”
周得禄也算见过世面的,各处的赏儿也拿了不少,不想今日东宫拿出的赏竟也叫他吃了一惊。这竟比平日得的最厚的赏还要厚上一倍。周得禄到底年轻,禁不住就眉开眼笑起来,苏氏便问他晋王妃在家做什么呢,周得禄悚然一惊,想起上头的嘱咐,忙收敛心神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答了。
苏氏问了几句,见他答得滴水不漏,再要问,左不过“王妃月份大了,总懒怠动,王爷嘱咐了不许出门,以免动了胎气,等日后再来探望太子妃殿下”之类,脸上似闪过欣羡的神色,再说了两句,便觉得乏了,让他下去。
朱氏方才出来,心疼道:“你身子不好,何苦和个下人说这么多话?”
苏氏摇摇头,道:“阿娘,你说这人的命怎么就差那么多?这王氏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朱氏道:“胡说,谁家女儿的命能有我儿这般尊贵?我的儿,你可是太子妃,日后的皇后!”
苏氏眼中的泪蓄不住便滚落下来,道:“这样的尊贵么……”她宁愿不要啊!
可这样的实话,她能与谁说呢?
看向母亲又担忧又伤心的眼神,苏氏依旧要强撑着身体。时间一到,她便被宫人引出了宫,即便是太子妃亲母,也不能宿在宫中。
看着母亲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的背影,苏氏的泪沿着颊,慢慢滑落至发间,而后不见踪影。
孙尚宫忍住哽咽,勉强笑道:“这晋王妃的这柄如意倒是不错,殿下不如就放着吧,晚上也好睡的好些。”
苏氏笑道:“既是她的心意,就放着吧!也难得她还这般有心了。”
孙尚宫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如今近了年关,各处都忙……”
苏氏摆摆手,道:“你何须瞒着我,我虽病着,但该知道的事我还是知道的。这东宫不是要进新人了么?”
孙尚宫吃了一惊,道:“哪个贱奴与殿下乱说的,没有的事。”
苏氏咳了两声,道:“这宫里到处都是耳朵嘴巴,什么事能瞒得住。东宫里也许久不见新人了,来几个也好。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有这个‘福气’。”说着,脸上显出奇异的笑容。
孙尚宫看到她脸上的笑,不由哆嗦了一下,随着苏氏的目光看去,正是太子承乾住所的方向,再想到那位如今与太子殿下形影不离,爱若心肝的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勉强笑道:“凭她来的是谁,您总是太子妃不是,谁也越不过您去。”
苏氏又咳了声,道:“是么?”揉揉发涨的额头,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但这里面的滋味又有谁知道呢?
孙尚宫见她面有疲色,便服侍她歇下。
垂垂叠叠的帐幔掩住了室内的人,但却怎么也掩不去那满室的寂寥的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