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主动跟隔壁床的涂奶奶打招呼,涂奶奶瞥过李文秀,“小李啊,又来看你侄女?”
这些日子里,李文秀热情洋溢,真诚待人的面具几乎融化在脸上。
踏进医院大门的李同志戏精上身,笑容满面,本着所有人都是上帝的服务理念,拼了老命刷好感。
李文秀:微笑.jpg
上年纪的人喜欢跟人唠嗑,说话排解寂寞。涂奶奶儿子是双职工家庭,平时中午晚上才送饭,涂奶奶一人寂寞,也没个说话的。李文秀来了后,涂奶奶经常主动跟她唠磕谈天。
李文秀就边聊天边不动声色给自己脸上贴金加料。
白依依撕破了李文秀的脸,也叫她寻到些要弥补的漏洞,不动声色解释自己来晚的原因。
病房里发展的挺顺利,就是……
“小李啊,你胖,不好穿横纹裙子。诶呦,”涂老太太摸着李文秀裙子的料子,惊讶:“很好的料子嘛,这样的裙子适合小姑娘穿呢!是吧?招娣?”
董招娣抿唇,不说话。
李文秀心里骂死老太婆多管闲事,嘴上笑:“这是我妹妹穿剩下给我的,我穿没事,招娣还是要穿新衣服。”
“说的是。”涂老太太:“那行,正好我媳妇晚上要过来,我叫她带你去熟悉的衣服店看。”
“最好的……”涂老太太回想了下,拍巴掌:“想起来了,是北海路那家!料子好样式也好看!虽然贵了点,给小姑娘穿最合适!”
李文秀:“……”
她勉强笑:“现在还住院,小飞也没回来……”李文秀借势哭泣,捂住脸痛哭流涕,“我哪有心思去买衣服……”
“大伯母不如去买件,弟弟要是回来,一定很开心。大伯母还没给他买过新衣服呢,从小到大都穿着爸爸从前给买的旧衣服。”
李文秀哭泣声微微停滞,感觉涂老太太的目光,她抹了把眼泪:“招娣,咱们家穷……”
“穷你就赚钱啊,穷不是孩子的错,那是你的错!”涂老太太:“小李啊,不是我说你,你跟小董两个人健健康康的有手有脚,拼命干活还能赚不到钱?”
“咱们当长辈的就应该尽力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和未来,穷,你去赚钱啊!”涂老太太是个很有文化水平的老太太,李文秀又被噎得说不出话,讪讪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有道理。”
涂老太太:“还有啊,瞧瞧你整天哭丧着脸,把孩子给闷得……”
涂老太太絮絮叨叨,每句话都噎得李文秀想冷脸怼回去。
可惜,心有顾忌,她不敢。
董招娣沉默听着,每回看到李文秀呕的要死还得闷住忍住的表情,她就抿唇笑。
涂老太太是个性格很温和的老太太,她本来是当老师的,很喜欢教训人。加上看事情总能捉住重点,李文秀选谁不好,偏偏选了这位老太太当陪聊。
这几天的戏看得董招娣难受的心都缓和很多——无他,涂奶奶能干尔。
涂奶奶说话没有间歇和停顿,董招娣听着愉快又舒心。中途李文秀扛不住了,强笑着找借口去上厕所,磨蹭了十几分钟才回到病房。
李文秀在病房一直表现得对董招娣很关心,董招娣丝毫不客气,有事情都指使李文秀去干。
——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李文秀怄气难受,也得忍住了。
涂奶奶见她回来,热情邀请她继续聊天,李文秀回头看了董招娣,不引人注目地撇撇嘴。
回过头来开始抹眼泪,李文秀不想哭的,哭多了对眼睛不好。可她真的真的扛不住涂老太太的送命题,絮絮叨叨给董招娣上眼药:“……是我对不起她,她怨怪我是应该的。”
“那可不,谁叫你眼瞎给孩子推进火坑。遭这么大罪,真是……”涂老太太赞同点头:“所以,以后得好好弥补。”
李文秀哭得有点接不上,憋口气酝酿情绪继续:“我不该想着对方是城里人条件好,就急匆匆把孩子嫁出去……”
“以后,我一定……”给孩子找个条件更好的对象这话没出口,涂老太太截断李文秀话头:“以后,得让孩子去上学!”
“弥补你们的罪过,这才是真正的补偿,去学习更多知识,让孩子掌握自己的未来和人生。”涂奶奶一本正经,李文秀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这个,咱们……咱们家……”
她又想说没钱,家穷。怕被涂奶奶怼,破坏自己形象:“孩子也不一定想上学,毕竟都这么大……”
“活到老,学到老!老人都能学习,招娣这孩子年纪正合适呢!”涂奶奶:“跟不上课程,可以补课嘛!”
“大不了你们辛苦点,以后孩子会感激你们的,这才是真正的弥补过错。”涂奶奶跟4床的中年人讲话,寻求赞同:“老张,你说是不是?”
“嗯嗯!说的不错,学习才是改变命运的光明坦途!”
董招娣瞅着李文秀便秘般的脸,差点笑出声——李文秀能欺骗别人,那就要承受欺骗的后果。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涂奶奶说的是,我想学习!”董招娣明知道不可能,可她就是想恶心李文秀,要她难受!
“奶奶,您说的对。我要向您学习,活到老学到老!将来不奢求成为老师,也要成为像您一样出色独立的女性。”
“诶呦,那你可是要好好努力了!”涂奶奶被董招娣奉承得心花怒放,笑得满脸皱纹舒展开,摸摸董招娣枯黄干燥的头发,“好孩子,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你这么懂事听话,还有愿意付出一切养育补偿你们的大伯母,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你也别怨恨你大伯母,她是个没见识的村妇,不像你涂奶奶一样读过书见识过外头的广阔天地。她眼里啊,只有家里的一亩三分田,以为人拐子那样伪装的就算是好男人了。”
“眼界窄,不能怪她啊。”
涂奶奶笑容慈祥,李文秀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完全看不出涂奶奶是识破自己的真面目故意的,还是啥也没看出来在炫耀讽刺她。
“小李啊,你说是不是?”涂奶奶寻求被讽刺看低当事人的意见,笑容可掬。
李文秀:是个屁!死老太婆,你故意找茬吗?!
可惜,她不敢撸袖子上。
“大伯母?”董招娣露出关心的表情,有点惴惴不安又失望地问:“我真的不能再读书了吗?我知道,家里的钱要供两个堂弟念书娶媳妇,可是,我也是赚了钱的……八百块彩礼钱,挪给我一点点就可以了。”
涂奶奶眉头微动——对啊,八百块,你们一点也不穷啊!
李文秀看出涂老太太的神情变化,着急解释:“招娣,哪有八百块,不是给你了吗?”
“唉。”
李文秀不等董招娣讲话,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溢出指缝。
肩膀颤抖的女人哭声破碎:“哪有那么多钱啊,你住院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你千万别怪大伯母,大伯母没本事,赚不到钱……”
涂奶奶瞅着动不动就嚎啕大哭的李文秀,陷入思考。
以前她觉得李文秀可怜还有点可恨,涂奶奶不是看不出李文秀没那么在乎董招娣。
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
你喜欢一个人,你讨厌一个人。
真正心疼孩子的家长,会不留下来给住院的孩子守夜陪床?会粗心大意到今天也没问过孩子的伤情?
不过,涂奶奶没有多想。政府宣传生儿生女一样好,男女平等,可是有些人思想固化是改变不了的。
她们就是想要儿子,重男轻女。一辈子了,想改也是改不过来的。
她之前都只为李文秀也是这样的农村妇女,涂奶奶在李文秀面前有城里人的优越感,讲话带着炫耀。
至于那些一针见血直白戳人的话,真不是涂奶奶故意的,她讲话就是这个风格。
李文秀哭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些时候,哭得多了就不值钱还显得矫情,叫人反感——围观群众耐心和爱心都是有限的。
显然,李文秀不知道。她之前哭的效果很好,以为城里人吃这一口,就想着多哭哭。
可惜,其实是有些适得其反的。
涂奶奶跟李文秀最熟悉,这会迟疑着该不该劝说。
李文秀哭太多不值钱是一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
苍老的脸脸偏向窗户,那里,有几位特殊不肯离去的客人。
每天按时按点跟着人打卡上班。
下一刻,涂奶奶眯起眼睛,纵然不是头一次看见这幕场景,还是吓一跳的感觉——半开的窗台在蹲坐五只黑猫,毛茸茸们整整齐齐,保持一致的动作。
竖瞳幽深,似乎感觉到涂奶奶看过来,最左边的黑猫撇过涂奶奶,继续工作——无情冷漠盯住李文秀看。
涂奶奶心跳加快又慢下去,觉得太阳穴青筋突突乱跳——李文秀带来了这群邪异且目的不明的诡异黑猫。
黑猫蹲窗口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最吓人的一回是李文秀夫妻走得晚了,大半夜黑猫蹲窗户外盯着房间。
想想,黑猫融入在黑暗里,唯独一双双眼发着渗人诡异的光——多恐怖啊!
大半夜吓到三床病人家属瘫软摔倒,那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发现猫居然一直都在。
似乎,在盯着他们病房。大家都吓坏了,慌里慌张赶走了猫。
涂奶奶跟其他人不一样,她很早发现有黑猫蹲外头窗口上。
最开始只有一只,她也没太注意。
猫到处乱跑乱跳,经常会有猫咪不小心被卡住或者掉进某个坑洞深井里。涂奶奶以为这猫是不小心爬上来下不去了,担心黑猫摔下去受伤,赶紧叫儿子把黑猫放到走廊去了。
这事情她做完就忘了,毕竟,老人家记忆力不太好。
然后连着五六日,涂奶奶都发现窗户外有黑猫,它们频频出现。
黑猫们踩着点,跟随李文秀夫妇的步伐来到病房外。
毛茸茸在白天一点都不可怕,可是,当接连不断的黑猫整日整日地蹲守病房外,用诡异的猫瞳透过窗户盯着人看。
就非常的渗人惊悚了。
若是讨食就罢了,黑猫们蹲坐窗口,有的累了就抬起后腿舔毛,低头闭目养神。
可总有一只猫目光追随李文秀夫妇,休息够了,它们会齐齐盯住李文秀夫妇看。
那种感觉很渗人,就好像、就好像……猫们专门为李文秀夫妇而来。
涂奶奶这样提醒后,觉得渗人恐怖拼命想法子赶猫或者换病房的人也琢磨出味道。
大家暗暗观察,发现真的如涂奶奶所说。
李文秀夫妇到病房,黑猫就追随而来。
它们对呵斥、吓唬置之不理,你开窗摆手吓唬,猫们不会攻击,安静顺从地离去。
但是当你忙完一些事情,扭头突然发现——诶,那几只黑猫又回来了!
它们揣着小手手,耳朵尖尖,尾巴安静盘起来。像是幽灵魔鬼守住李文秀夫妻,不挪窝,不动弹,无视其他人。
对此,李文秀的解释是有天他们夫妻不小心伤了只黑猫,可能是因为这个,把黑猫都给招惹过来了。
涂奶奶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她不信这样的鬼话。
政府宣传要破除迷信,相信科学,扔掉封建迷信的糟粕。
涂奶奶是当老师的,她相信科学,可是上年纪后渐渐地更在意玄学,相信有些事情是科学解释不了的。
比如现在,默默包围李文秀夫妻的猫。
“小李,猫有九条命,黑猫又通灵镇宅。咱们最好别招惹。昨个街上闹出事,听说警察都过去了?你瞧瞧,这就是不好好处理的后果……”
李文秀身体僵硬了下,干巴巴地道:“您、您说的是,谢谢您关心。”
涂奶奶温和握住李文秀手臂:“黑猫这事最好尽快解决,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不然,这一天天下来,你不安生,咱们大家也跟着不安生。你说是不是?”
“是,你放心。”李文秀没想到昨天那事情传的这么快,居然连这老太婆都知道了。
她维持不住笑脸,借口有事,急匆匆出了病房。临走前,还没忘记拿走自己看中的高档奶。
李文秀脚步急促,背影透着逃跑的狼狈,落在涂老太太眼里,叫她又生出许多想法。
——或许,李文秀不单单是重男轻女。
涂老太太看出来了,李文秀很不喜欢自己提起黑猫的事,特别是昨晚那事情。
李文秀走了,黑猫也离开,来得悄无声息,走得毫无踪迹。
二床吊石膏的年轻小伙好奇心大于惧怕:“妈,跟着李阿姨的黑猫到底咋回事儿?抽了疯似的,是不是李阿姨身上带着咱们闻不出来猫能闻出来的味道?”
不然,没法解释啊。
“闭嘴!”他妈拉下脸,忌惮地狠狠剜过儿子:“别提这事儿。”
“以后,咱离那对夫妻远点儿。”中年妇人边给儿子削苹果,凑到床头,做贼似压低声音怕人听见:“黑猫邪乎,以后这事谁也别提,知道吗?”
“提多了,万一被注意到。跟着掺合进邪乎的鬼祟事儿,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中年妇女警告完儿子,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每回看着黑猫都把我吓够呛,上回差一点就给我送走了!”
“您也太敏感了吧,不就几只猫吗?”小伙子不屑一顾,刚要开口说话,嘴里强塞进个大苹果。他被迫嘴巴张大成O型,眼角溢出生理性眼泪:“呜、呜呜呜……”
妈,你干什么?!迫害儿子是不对的!
擦干手地中年妇人敲了儿子一个暴栗:“有些动物邪乎,通灵还通人性,当年你姥姥就是……”
中年妇人絮絮叨叨说了农村老人目睹过的,科学难以解释的玄乎事情。听得小伙子眼睛都直了,咔嚓咔嚓啃苹果:“真的假的?”
“那这么说,那群黑猫是报仇的?因为李阿姨打了一只黑猫?”小伙琢磨:“李阿姨那么好一人,才来通城几天,照顾侄女儿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心思招惹黑猫?再说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生过这种事儿?打了黑猫,哪会有这种事……”
流浪猫多的是,顽皮小孩儿还经常用石头砸他们呢。
小伙子不是见过黑猫被砸过,但是,头一遭出现黑猫一群群地盯着某户人家,紧追不舍的。
猫是独居动物,很少会成群结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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