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赶紧回家,好把这讨人嫌的东西给扔了。
“我们走吧。跟紧我。”说罢,祁梓霖握紧了手中的ak47,带着若云警惕地走出了孤儿院。
他知道若云戴着布卡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一路上便也没再说起什么话题。两个人踩着喀布尔的夕阳余晖,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若云住的地方——一位韩国女志愿者的家里。这位叫崔政银的志愿者是若云在喀布尔大学的同事,或许因为有着彼此相似的面孔,她与若云平日里相处得比其他人更亲密一些。两年前若云所住的位于喀布尔城外近郊的志愿者营地在志愿者们都在外面进行志愿活动时竟莫名地被一堆炸药夷为平地,虽说后经调查,证实那些炸药是某个住在附近以炸矿山谋生的巴基斯坦人试验炸药时不小心引爆的,但还是将若云吓得够呛。城外她是不敢再住了,碰巧当时崔政银在城内租到了房子,便邀了若云来同住。
“我回来了。”若云在门口脱了鞋,用韩语向屋里喊道。这是两个女生之间的约定,每当有人回家,进门前都应当用对方国家的语言打声招呼,否则有可能一进门面对的就是屋内的人黑竣竣的枪口。这也是刚搬进新家时祁梓霖教会她们保护自己的方法。
“来了来了。”伴着崔政银不太标准的中文,门从里面打开了。
祁梓霖向门后的人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若云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头上的布卡摘下扔到一边,“闷死我了……”
“你现在用都学会用韩语抱怨了呀……哈哈……”崔政银笑着用中文开若云玩笑。
她们从决定一起住开始就达成了一项互利的默契——在生活中尽可能地将自己国家的语言教给对方,而现在,她们彼此之间已经基本能够用对方的语言进行日常交流了。
若云笑了笑,洗手准备吃饭。
两个人东亚人一起住的好处就是,至少在家里总能吃到自己熟悉的饭菜,而不只是干巴巴的阿富汗煎饼。
窗外天色渐暗,若云和崔政银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边吃饭边开始聊各自这一天做的事情。在阿富汗的几年里,若云几乎已经忘记了包括电灯和电话在内的人类文明社会的产物。不过,除了有时候觉得打个电话回国给东儿她们几个还要跑去麻烦祁梓霖帮她借卫星电话之外,她倒是学会了享受这里远离夜生活喧嚣的夜晚。每天晚上除了和崔政银聊天,若云总会留出固定的时间给自己看书,有时候看古兰经,有时候看一些从别的国家的志愿者处借来的多了,心自然也就变得宽广。若云已经很久没有再因想起过去的事情而心情抑郁一整天,或许也是受了身边穆斯林们的影响,她渐渐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大概也只是上天安排给她用来成长的小小磨砺而已。
比起她所经历的过去,阿富汗的人们的经历要痛苦难忍得多。在她踏上这片土地之前便清楚的知道这本就是一个刚刚历经战祸洗礼的国度,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她到来时,这里的灾难却远还未结束。人们依旧生活在贫困和饥荒之中,疾病和战争的威胁仍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但,这几年她所看到的所接触到的阿富汗人却都如同她和其他国家的人一样,渴望生活,热爱生活。就算希望周而复始地破灭,就算留下的全是无望而深邃的悲伤,也无法阻止阿富汗人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若云曾经问过一位在喀布尔大学认识的阿富汗学生是什么让原本有机会离开这个国家的他坚持留了下来,那位学生的回答让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旧希望欺骗了我们的地方,就存在着新希望。”
三年里,坚强的阿富汗教会了若云面对。她从未停下过找寻内心的脚步。或许她离勇敢回到过去的路程已经不远了。
只是,在阿富汗这段漫长的旅程中,就像曾经深深赞美过这片土地的旅行者们一样,她也开始热爱那些褐色的看似贫瘠的沟壑、热爱那些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的道道深梁与沉默山丘,因为这里的人们,用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灾难和他们的坚强还有欢乐,教会了她热爱他们那坚忍的世界和她自己的世界。
还未离开,她却已开始了对这片土地的不舍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