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和十四阿哥身上吧?
自皇上回京后,四阿哥每日上折子请安求见,可是一直没被召见,他却不敢不去等着,头上的铡刀总是要落下来的。焦虑、惶恐、期盼、奢望,各种情绪轮番在他心里转悠,生生逼得他瘦了好多斤,如今脸上只剩了骨头,偏偏眼神越见犀利,让那些想要围攻他的人,看得胆战心惊。
“四阿哥,圣上宣你进去呢。”传旨太监响亮道,打破了四阿哥的沉思。
“多谢公公。”四阿哥拱拱手,大跨步进了乾清宫,一进去,便跪地行礼,“儿臣胤禛给皇阿玛请安,愿皇阿玛万寿无疆。”
康熙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从高高的金銮座上往下看,声音沉重,“老四,你可给皇阿玛惹了□□烦。”
初初听到四阿哥为了热河避暑山庄筹银子像大臣逼债,康熙是恼怒的,想杀了这个儿子的心都起了。要知道,事情虽然不是他指使的,最后也要落到他这个皇上头上。一是,筹集银子是给他用的,二来,这个是他儿子,做了什么事,他这个父亲难逃罪责,三来,他是天下之君,臣子的举动都是他的责任。不管是地方的贪官污吏还是京中的奸官蠹役,天下人都会认为是他的错。四阿哥不善不慈,便是他不善不慈。只是恼怒之后,康熙便冷静了。这是他的儿子,他便是再恼怒,也不能直接杀了,若不然他的声明更受损害。事情发生了,重要的是想应对之策。他要听听老四如何说,才决定如何处置他。
四阿哥趴在地上,头又低了几分:“儿臣罪该万死,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又道:“若你不是我儿子,这刻只怕就在午门等着斩首了。”
这不是假话,四阿哥头更低了,“儿臣罪该万死。”
“你何止罪该万死。看看这些折子吧。”康熙说着,将手上的折子都扔到地上。
四阿哥跪行几步,翻开折子,头一份便是庄亲王的,骂他是畜生,不顾人伦强逼皇叔,这等不孝不善之人便该被雷劈死。庄亲王听说不爱汉文,能写出这样一篇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折子来,只怕使坏了好几个谋士。翻开了一个,四阿哥也不再翻,只怕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多番无益。
四阿哥低着头又请罪:“儿臣给皇阿玛惹了麻烦,儿臣罪该万死。只是皇阿玛请听儿臣辩解一句。”
“你说。”康熙道。
“儿臣被皇阿玛派到户部,一直不敢辜负皇恩,只想好生做一番事,也让皇阿玛知道儿臣能耐。户部无库银,工部又来要银子,儿臣作为户部一员,追讨债务,拨款给工部,不过是职责所在,便是万千指责,儿臣亦于心无愧。只是儿臣惹了众怒,让皇阿玛为难,皇阿玛便处置了儿臣吧。”四阿哥恳切道。
他没提筹银子给圣驾回京、修建避暑山庄这类表忠心的话,因为提了只会让皇上恼羞成怒。
康熙坐在上头审视着这个儿子,他一直跟着太子,可知道太子所作所为?他是顺着太子意思来对他这个皇上发难,让他得罪群臣,显示出储君的仁慈,还是他被太子利用?康熙又想着四阿哥从小到大的事情,这个儿子读书勤奋弓马骑射也用功,拼命想要赶上太子和大阿哥,只是他天赋不行,文不如太子和三阿哥,武不如大阿哥,在众多儿子中并不突出,而且冲动又藏不住脾气的,没有别的儿子圆滑,所以丢了好名声不说,又惹恼了他这个皇阿玛,这个是对他百无一利。他应该是被利用了而不自知。
康熙怜悯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语重心长道:“你从小便是这样较真的性子。朕屡屡教诲,你却不知悔改。这回惹了□□烦,让朕如何周全你?”
“儿臣不仅不能为皇阿玛分忧,还让皇阿玛担忧,儿臣没有脸面让皇阿玛周全。”
康熙做出慈爱的表情,“你是朕的儿子,便是错的再厉害,朕也不能不管,这些折子朕都压下,只当这事没发生。”
四阿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儿臣辜负了皇阿玛的心思,皇阿玛还一力袒护,儿臣羞愧不已。”
“好了,哭哭啼啼的,实在丢脸,你回去反省吧,户部你也别去了,你性子太死板,不适合在那里任职。”说完,康熙摆摆手,四阿哥戴着满脸的孺慕之情磕头跪安,直到出了宫门才恢复冷冰冰的脸。回到府中,他长舒了口气,心中放松了很多,又觉得失落。皇阿玛轻拿轻放,只是撤了他的差事,自然是好事,可是他的算盘也落空了,皇阿玛并不打算用他来分化太子阵营。是皇阿玛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是有别的打算呢?不会的,他所作所为,损己不利人,皇阿玛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看出他打算。或许是还不到时候。皇阿玛还没有下定决心如何处置太子,所以才没想到他的用处。所以,他要耐心等待。
四阿哥出宫之后,太子被宣进乾清宫。
太子行礼后,康熙语气和蔼道:“保成过来了,朕还有几份折子要处理,你先坐着等一会儿。”比起对四阿哥的恩威并施,这便是完完全全的慈父口吻,语气轻柔,像是对着几岁的孩子。
三十二岁的太子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那儿子便坐了,皇阿玛忙着便是。儿子口渴了,跟皇阿玛讨杯茶喝。”
不等康熙说话,乾清宫伺候的太监立刻给太子上茶。
康熙虽然盯着折子,可是目光扫过稳稳当当坐在下首的太子,心中却在思量,在乾清宫稳当坐着的,便是他和这个儿子了。别的儿子也好,大臣也好,都不敢坐踏实了。这是父子间的亲近,还是太子已经不掩饰他的野心?康熙又扫过拿着杯子优雅放松喝着茶的太子,目光更发沉,这乾清宫这样悠闲,分明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这个儿子已经太大,心也大了,他已经不甘于只做个太子,而是看重了他屁.股底下的位置,他在开始向他挑战,他败坏他的声名,掠夺他的财富。户部借去的银两,一半流入太子口袋中,这些银两只怕用来招兵买马在某处潜伏着,好给他致命一击。想到这里,康熙愤怒,又伤心。只是心中情绪越翻涌,康熙脸上越是放松。他不过十六,就能满面笑容除去权倾一时的辅政大臣鳌拜,如今更是能一脸笑容面对敢于挑战他的儿子。
康熙笑着道:“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进了这乾清宫就要茶喝。”
“这是因为乾清宫的茶好喝。”太子答道。这样引起误会的话,他说来一点儿不顾忌。因为他知道父子之间已经不能善了,就算他再谨慎也无用了。他大了,雄狮却尚未老,总有一场决斗要进行。输了,就是身首异处,赢了,便能坐拥这天下。太子早想赌了,现在才开始行动,已经是念及父子情分,压抑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