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拐杖,伸出左手,轻握,随即松开。
出身世家的关盺,基本握手礼,她以最标准的姿态做过不下千遍,却是第一次,用左手致礼。
这个女人心细如尘,聪慧非常,绝非尤物。
这是张傲天对关盺的第一印象。
菱江,果然卧虎藏龙,左城的女人不简单呢。
关盺浅笑言兮:“张总说笑了,我不过小小主播,哪能消受得起张总您这个大忙人的久仰。”稍微戏谑的语气,唇沾莞尔,一句话,经了关盺的口,如此悦耳。
张傲天似乎心情极好,大笑:“不愧是名嘴,这说出的话,明明大不敬的很,却叫人生不起气来。”
关盺也笑,美人就是美人,凤眼弯弯,酒窝浅浅,笑得极是赏心悦目:“张总说笑了。”
“既然我们傲天的版块是关小姐来做,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会很多,今天晚上的聚餐关小姐也一起来吧。”
似乎商业应承的语气,却总让关盺有种心惊,说不上理由。
“那晚上就叨扰了。”颔首,关盺应道。
张傲天眸中噙着一抹意味深长,拄着拐杖颠簸离去,台长大人哈腰在后。
摇摇头,关盺断了些莫名其妙理不清头绪的胡思乱想。心中暗暗几下了张傲天三个字,以及那些无法证实的传闻。
天高气爽,这样的日子似乎比较适合坑蒙拐骗,招摇撞骗什么的。
这不,某人正在行这勾当呢。
什么话,什么叫坑蒙拐骗,招摇撞骗,关艾义正言辞:我这叫顺手牵羊。
事情是这样的,关艾拿着计算器,正坐在自家咖啡店的另类吧台上搜肠刮肚地想着提高业绩的办法,突然一只‘羊’就找上门了,逼得她演了一出顺手牵羊。
“关盺小姐是吗?”
关艾一眼睃过去,来人一脸嗑药兴奋状,带了一副厚度无人能及的眼睛,嘴角咧出一嘴褶子,手里拿个照相机。
此乃狗仔!关艾鉴定完毕。
放下手里的计算器,嫣然一笑:“是我,有什么事吗?”这语气,与关盺算是如出一辙了,这种勾当干多了,已经入木三分了。
要是别人,关艾一定一个白眼跑过去,顺便吼一句: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是关艾。
不过,狗仔与左城例外。
“我只是好奇关小姐居然会在这里喝咖啡。”狗仔大叔笑得无比扎眼,厚眼镜下,小眼睛眯成一条线,还要从缝里面露出一点精光来,甚是讨厌啊。
关艾端出关盺那副不温不火:“我在这喝咖啡有什么奇怪吗?”拼命忍住胸口的一把火,要是平时她一定吼过去:这里怎么了,这里高端霸气有品味,低调奢华有内涵,怎么了?
不过,她忍!
还不知道踩了雷区的记者大叔还是一脸趣味盎然,小眼睛盯着关艾似乎要瞧出什么蛛丝马迹,试探着说:“左大总裁还在医院养病,关小姐却在这里喝咖啡,确实有些好奇,难道关小姐和左总裁闹了什么矛盾?”
什么叫无孔不入,居然捕风捉影捕捉到她这来了。
不过这世上可还有一出戏叫做:反间计。
凤眼不自觉地上扬,一挑,关艾得意洋洋时的小动作。
独家啊,就这么送上门了,有时候人运气太好,没办法。
关艾拢了拢没有型的长发,额上立马显现出一块青紫,动作却是如此优雅,莞尔浅笑:“牢你费心了,我正要去医院呢。”
说完,不管那人错愕,抬步就佯装走出咖啡店,正送咖啡回来的小青刚要开口喊住关艾,被她一记眼神瞪回去了。
这个老板抽得什么风啊,要关门大吉啊?
这戏做了全套,等关艾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没办法,那老记者在咖啡厅里吹了一个小时的空调,关艾在门外晒了一个小时的日光浴,差点没中暑,天杀的要的半条命。
这天傍晚,关盺一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幕。
关艾噙着一脸的诡异笑容半靠着门口,让人不禁想起了个词语——守株待兔。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下了班,还没来得及卸妆,却卸了一脸端庄典雅。
“刚没睡醒,找厕所,摸错了房间。”脸上一脸认真,瞧不出一丝面红耳赤,这人说谎不打草稿的本事越发驾轻就熟了。
谎话太蹩脚,关盺都懒得揭穿,关艾房间里就有厕所,摸错门找厕所找到这里,这话鬼才信。
关盺一张漂亮的脸蛋冷着,刚要眼不见为净绕过去,却被关艾挡住。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关艾手里掂着一坨资料在关盺面前晃了晃。
关盺脸色骤变,妖娆凤眼唇间冷沉:“你找厕所,还附带翻东西?”
伸手便要去夺那些资料。
关艾别的不比关盺,这伸手绝对敏捷没话说,一个闪身躲过,手扬高:“我找厕纸不行啊。”
关盺脸色酱紫,大抵是气的:“拿来,与你没有关系。”
伸手就去够关艾手上的纸张,只是脱了高跟鞋,没有身高优势,一时也没有沾上边。
关艾踮着脚,左闪右躲,豪气云干地说:“江夏初是我的朋友,当然和我有关系,你搜集这些资料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坨资料,全是江夏初近三年来的资料。多亏了她一时手痒,动了关盺的书架。
关盺收回手,懒得抢,双手环抱,这名媛淑女摆出一副痞气的样子:“能干什么,她是金曲创作大师,我是媒体人,各司其职。”
关艾想了想,这话听着好像没有猫腻,便正色道:“关盺,我们做个交易吧。”笑了笑,又补充道,“事先声明,和左城有关哦。”
关盺一脸揶揄,关艾一脸诡异。两张相似的脸,迥异的表情。
“说说看。”
一个小时之后,关家大门相继出来两人。
一人一身微微褶皱的套装,似乎还未来得及换下。
另一人一身雪纺淑女长裙,踩着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边走边踉跄,嘴里大骂:“丫的,江夏初,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
然后,一脸上断头台的模样,雄纠纠气昂昂大步出生入死去了。
一场饭局,一个独家秘闻,换江夏初暂时的息事宁人,在出发之前,关艾觉得值,只是三个小时后……
一杯掺了酒精的饮料下肚,关艾清醒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我亏了。”
言罢,倒在了饭桌上,不省人事。
台长大人囧,对着首位上的张傲天赔笑道:“关主播酒量不太好,张总多多包涵。”
“没事。”笑得意味深长,眼神睃着那醉死的女人,一眼探究。
台长大人一个眼神过去,邻座的小赵连忙推了推醉醺醺的某人,可惜一点反应也没有。
台长大人脸色铁青,嘴角像拉牛皮糖似的拉出一脸笑:“这也差不多了,既然关主播都醉了,就让小赵送她回去好了。”
差不多?这才开始五分钟好不好,那人就喝了一饮料,就倒了,什么叫差不多了?小赵心里腹诽。
张傲天颔首,视线一直落在一处,两点灼热犀利。
台长大人笑笑,给小赵使脸色,小赵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架起人苦着脸出去。
小赵出门,包厢里面照样热闹,苦叹:“我还一口也没吃啊。”
走了几步,突然小赵脚步一顿,摇了摇手里的女人:“关主播,不要装了,都出来了。”
谁不知道,菱江上所有女员工里,关主播最能喝。
只是,今天这人除了沉沉呼吸,什么反应也没有。
又推了推:“关主播,醒醒。”
‘关盺’抬手蹭了蹭眼睛,继续不省人事。
将人放在大厅的沙发上:“不会睡着了吧?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呢?”
一脸无奈的小赵只得去了前台,开了一间房,回来将钥匙塞到‘关盺’手里:“不要乱跑,我去开个发票就回来。”
这小赵前脚刚走,那醉死的人在沙发上几经翻身,没寻着舒服的位置,就睁开了眼,双眼迷蒙,东倒西歪就四处瞎撞。
好巧不巧,撞人了,好巧不巧,钥匙掉地了,好巧不巧,那串钥匙拿错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关艾这眯着眼瞅着撞的人,是个女人,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身材那叫一个撩人。她咕哝一句:“美人啊。”
那美人也没鸟她,就走了,之后的事情,关艾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华灯初上,包厢散了场子,静了下来,只有拐棍打在地上,一串诡异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张总,这个关盺好像有问题。”张傲天身边的黑衣男人一脸棺材相,十分面摊。
“左城身边的女人,哪能简单。”张傲天端了杯酒,没有饮下,在手里微微荡着。眉间皱纹凝着,一脸深沉。
“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左城的女人,还真想看看有多少斤两。”笑得诡异狠绝,“我的一条腿,先用这个女人来还好了。”手搭在左腿上,冰凉僵硬,手指握紧。
十年假肢,忍辱负重,就等一场血雨腥风。
包厢酒意弥散,却隐不住一室阴狠。
七月的大早上,烈日当头,夏天来的有些迟,却来势汹汹,热,铺天盖地。
没有停车场,委屈了叶在夕那辆骚包车,在太阳底下暴晒。
叶在夕把鸭舌帽压了又压,还是头一遭这帽子用来遮阳,外套挂在肩上晃悠,被阳光灼热的金属吊坠叮当作响。
额上的汗,滴了一滴,再一滴,叶在夕抹了一次,又一次,阴着脸不爽,不是因为热,而是某个臭美的人恼他的发型乱了。
波光流转的桃花眸四处梭巡:丫的,鸟不生蛋,除了废楼就是废楼,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江夏初,真是托了你的福……某人有些咬牙切齿。
破旧的楼房上写了个大大的‘拆’字,叶在夕嫌恶地避开,咕哝了一句:“这是什么鬼地方。”
方圆不知道多少里,叶在夕目测觉得很大,只有一个小卖部,刻意将帽子拉低,遮住整张脸才走过去。
多少年了没进过小卖部了,还真是某人的功劳了。
这应该是叶在夕见过最简陋的店面,四块塑料板,一把很大的遮阳伞,伞下一桌一椅。会不会倒啊?叶在夕一边想,一边走过去。坐到破旧的遮阳伞下,他往里挪了又挪,他千辛万苦保养的皮肤都晒红了。沉着一张俊脸,语气很大爷:“一杯拿铁,不加糖。”
叶在夕嘴刁,只喝咖啡,而且只喝某一种。
到小卖部买咖啡,绝对千古头一遭,此妖孽非常品,乃极品!
‘塑料板’里走出来一个估摸四十多岁的女人,有些富态,大概因为热,同样沉着一张脸,和某妖孽有得一拼。
“什么拿铁?只有冰红茶。”女人翻了个白眼,左脸颊上的印痕说明她被扰了清梦。
某大爷依旧雷打不动,重复:“咖啡,我要咖啡。”
叶在夕顺手将鸭舌帽取下,发型果然乱得一塌糊涂。拿着手机左照照,右照照,皱着英气的眉头。江夏初是极品,这种‘荒郊野岭’记者也找不来,他完全不担心。
女人打了个哈欠,眼神惺忪,白眼也照翻不误:“不卖咖啡,只有冰红茶。”
叶在夕抓狂,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盯着女人,闷闷地说:“那——一瓶冰红茶。”顿了顿,“两瓶。”
江夏初,你给我记着!叶在夕定罪。
女人一手刚交货,一手要钱:“七块钱。”
掏出一张一百的,某人非常豪爽地拍在桌上:“别找了。”桌晃悠了几下,太阳伞也跟着晃悠了几下。
女人立马双眼放光,盯着那张一百块的人民币花枝乱颤。从始至终没有鸟叶在夕,这下某人不乐意了,试探着问:“你不认识我?”
不会啊,这月人气排名是第一啊……
女人将桌上的一百块收入囊中,那架势,生怕会被收回。抬头,瞅了叶在夕一眼:“新搬来的?”
……叶在夕缄默,这样自取其辱的事他不会傻到做第二次。而且深度怀疑自己的魅力。
女人拍拍口袋里还没有捂热的一百块,一顾三回头地进去,嘴里嘀咕:“怎么瞅着面熟呢。”挠挠脑袋,“好像在哪见过。”
‘塑料房’的电视依旧开着,《唐宫》正在如火如荼。
《唐宫》——叶在夕荣获奥斯卡金像奖的作品。
叶在夕拧开盖子,大灌了一口,嫌恶地皱起了眉头。这厮嘴真刁。
叶在夕自言自语:“还有这种地方,江夏初真是本事啊。每次见面都搞得和地下党交接似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恶狠狠,抬手看看手表,俊脸皱得更厉害。
遮阳伞破旧得很,太阳烈得很,某人恼得很,时间慢得很。叶在夕的耐心在不断灌着他讨厌的饮料,不断地看表中磨光了。
屋内的女人频频张望,可是硬是没想出来这张熟悉的脸在哪见过,冥思苦想都没有心思看《唐宫》了。
拿起手机,不知道第几次当做镜子来照,果然惨不忍睹,叶在夕咬牙切齿,然后在手机里倒影了某人的脸。
叶在夕慢悠悠地抬头,阴测测地说:“舍得来了?”下意识地将那瓶没有动过的冰红茶推到江夏初前面。
江夏初倒是气淡神闲,淡然坐下,白净的脸未施粉黛,覆了一层微微细密的薄汗,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态度?叶在夕还是第一次遇上迟到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还真不知道是因为谁,他在这遭罪,没空调,没咖啡,连个热脸都不给。
叶在夕你还真是自作虐。
分外妖娆的桃花眸睃了江夏初许久,说:“通常女人出门前要半个小时打扮,可以理解。江夏初,能告诉我,你这一身……简装怎么花了一个小时的?你知道吧,我有多忙,你这个女人放了我一个小时的鸽子。”
确实简装,T恤配短裤。叶在夕就纳闷了,旁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花孔雀,怎么到了江夏初这,就栀子花了呢。三年,见她穿过裙子的次数,叶在夕估计着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
不过在叶在夕公寓里,养着一盆栀子花……
江夏初长发被简单地挽起,清丽的脸庞显得更加小,很少有人能将问句说得这样平静:“你很闲?”看了看手表,“来早了五十分钟。”
叶在夕看看自己的手表,好吧,他承认他夸张了一点。别扭地偏开视线,做贼心虚一般,眸子微光徐徐。
不过……艺人嘛,总得有始有终,说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毫不含糊:“托你的福,唯一的两个小时空闲,一个小时用来在这日光浴。”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前半为真后半为假。而且见好就收,拿起手机,打量自己的俊脸,发起牢骚,“我的脸,晒伤了怎么办?明天可要出境,不行回去都好好护理。你看你都选的什么地方,见个面和地下党接洽似的。”熟悉叶在夕的人都知道,这厮最爱惜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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