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鱼咬着牙关,还是没忍住眼泪,俯身,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跌跌撞撞起身,朝着大雨走去。
那个女人生她生,那个女人死她死,这才是左鱼的宿命。她不怨也不悔,因为她是左家人,理应守住左家的信仰。
沉甸甸的每一步,左鱼的背影渐进在雨里模糊了。
忽然,伞下的男人重重往后跌。
这一刻,进叔觉得天塌下来,左家的天塌下来了。
“少爷。”进叔扶住左城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还会回来吗?”
雨里,左城的嗓音无力,在颤抖着,一双眸子涣散,毫无光点。
进叔重重点头:“会的。”
会的,进叔坚定,若是不回来,那就毁天灭地吧。
只是片刻,那远处灯下的路口,左鱼身子一僵,缓缓转身走回。
“先生。”左鱼眸子殷红,分不清是眼泪是雨水,脚步虚晃。
那人耷拉的长睫被打湿,像浴水的蝶翼,怎么也拢不起来:“我让你走。”
“少夫人她——”
左城骤地抬眸,一眼星光便亮在眼中。
左鱼哽塞:“回来了。”
雨里,左城走出伞,侧脸碎了冰寒,一步一步,朝着那昏暗沐雨的路口走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似乎踩着梦境,不敢轻一分,不敢重一分。
进叔撑着伞,守在原地,老泪横面。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短短的十字路口,只亮了一盏灯,淡黄色的,有些昏暗,隔着雨雾,彼此一眼望进了彼此深深眸中。
这一眼,当真万年,似乎苍老了岁月,她从远处走来,他伸开手。
她对他笑了,走过去,扑到他怀里:“左城。”
“嗯。”只是轻声回应,眉间倦怠,他却浅笑。
抓着左城的手在颤抖,她用嘶哑的声音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四个字,那些漫长又煎熬的等待,有了交代,此时此刻他还能这么抱着她,就无怨无悔了。
“深夏,以后那也不要去好不好?”他重重咬字,似要穿透她耳膜,“若是不行的话,不管去哪里,请一定要带上我”即便是死,也不要留下我一个……
她偎在左城怀里,很久,应了一个字:“好。”
刚才,他一直在想,若是她不回来怎么办?若是找不到了她怎么办?当时他害怕地不敢去往下想,现在他大概知道答案了,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一起死,没有其他。
左城亲了亲女人冻得发紫的唇,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女人很乖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偎着。
“怎么不问我去了哪里?”
“回来了就好。”
即便他不问,他也有千万种办法去知道,何况她回来不是吗?左城想,只要她回来,他定是舍不得责怪,她任性也好,胡闹也好,可恶也好,他都统统都愿意原谅,所以,相比较,那些疑问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等我吗?”女人氤氲的眸子看左城,又问。
“嗯。”
她抽搭着鼻子,往左城怀里钻,梗着嗓音:“傻瓜,为什么在外面等我,都淋湿了。”
左城只是宠溺地拂拂她额前潮湿的发:“还好,你没有让我等太久。”
左城浅笑,眸间慢慢都是细碎的光点,一种叫做满足的东西十分泛滥。
女人干涩的眸子忽然潮了,埋头在左城臂弯。
“左城。”她闷闷地喊着。
“嗯。”
还是不抬头,反复又是喊他的名字:“左城。”
“嗯。”
“左城。”
她似乎不安极了,浑身有些颤抖,抓着左城的手因为用力太过泛了红色。
已经走到了酒店门口,左城将她放下,她却死死抱着左城,怎么也不肯松开,嘴里不停呢喃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左城被她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了,捧着她的脸胡乱亲着:“我在,我在这。”
她闭着眼睛,机械地念着他的名字。
吻落在她眼睑上,冰凉,而且酸涩,那不是雨水,是眼泪才有的味道。
“怎么哭了?”左城慌了手脚,捧着女人的脸给她擦眼泪。
她却不说话,咬着牙,发紫的唇在颤抖,却死死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捧着她脸的指腹灼热,触手都是她的眼泪,左城吓坏了:“很冷吗?哪里不舒服?有人欺负你了?”
她咬着牙,唇瓣腥红。
左城俯身便夺过她的唇,撬开她的牙齿,抵在她牙关不让她咬着:“深夏,乖,你回我一句好不好?”
“乖,说说话。”
不管左城怎么哄着,她都不说话,紧闭的眼角一串的泪珠子留下来,来势汹汹。
左城心脏狠狠一抽,心疼得麻木了,手忙脚乱地端着她的脸,吻她的眸子,将涌出的眼泪都吃进去。
“不哭不哭。”
他极尽轻柔地哄着,女人忽然睁开眼,蓄满泪水的眸子轻轻眨着。她咬咬唇,终于隐忍不住,大哭出声,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这个女人从来不哭的,依她的性子,即便是痛到极致也不会吭一声的,这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哭。
忽然天塌下了一般,左城空白了,然后怔着,忘了所有动作。
“左城,怎么办?”她摇头,揪着心口哭着喊着,“没有用了,没有用了。”
“我的锁丢了,落下了天桥的水里,找不回来了。”一双葱白的小手狠狠抓着左城的衣衫,她抬头,眸子染了悲戚,“左城,怎么办?我怎么办?我的一辈子,下下辈子怎么办?”
她哭得狠了,抽抽搭搭的,咬字不清,左城却听明白了,缓缓蹲下,将哭得岔气的女人抱到怀里,吻着她的眼泪哄她:“傻瓜,那都是骗人的,不会灵验的。”
“她也说不会灵验。”她胡乱地一直摇头,“可是我信。”
她?左城黑眸一敛,将浑身颤抖的女人带进怀里:“怎么不信我呢?”
她抽噎的厉害,眼泪一直流进左城的衬衫,灼烫的温度。
“我的深夏。”左城心疼地念了一句。
她颤抖的身子僵了一下,停了眼泪,大大睁着,眸子里全是惊慌。
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那四个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因为只对了一半啊。
门口,一对男女相偎,没有地老,天却荒了。
站着的几十个男人中间,有一个男人低头,抹了一把眼泪,眼睛通红。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是这个男人说过‘不就是个女人吗’,现在他终于明白进叔那句话了:这个女人是左家的命。
因为淋了雨,左城直接将女人抱紧了浴室,将她身上的湿衣服都解下,放进了热水里,也不顾自己一身潮湿,专注地给女人清洗,她就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样,任左城折腾。
左城捧着她的脸小心擦着,俯身便吻在她涣散的眸子上:“别胡思乱想。”
她忽然惊醒了一般,怔怔看着左城,好一会儿,推了推左城:“你出去,我自己洗。”
“乖,听话。”左城哪里放心她,自然不肯让她自己动手。
“我没事,你去洗洗,你也淋了雨,别感冒。”
女人哭久了的眸子楚楚可怜的,软软地看着左城,左城心一软,就妥协了,亲了亲她便起身出去了。
咔嗒一声,浴室的门关上了,左城出了浴室,拿起电话:“去查一下,她在天桥上遇上了谁。”
浴缸里的女人起身,不着一缕,走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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