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不言不语,目下无尘。
这才是左城啊,不染纤尘,像是从梦里走来。
大概真是梦里,腹下那一枪穿透,她却丝毫不知疼痛,笑得清澈:“我还以为你不回来。”
“中央厅检察官若是死在里街,我左家会很麻烦的。”他没有看她,敛着冷冷的眸子。
中央厅检察官?成初影既爱又恨的身份。
收了笑,她跌跌撞撞,起身,却站得很直,只问:“仅此?”
她按着腹部的伤口,指尖是汩汩的血流。
左城答:“仅此。”
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她饱含所有神情,他毫无情绪波澜。
她还是笑了笑,有些涩然,像自我安慰,又像自我嘲弄:“不管理由是什么,你总归是来了。”
总归是没有白等一回,就算一枪穿腹,也值了。
两人都没有再走近,隔着一地的尸体,那人的嗓音冷冷传来:“理由?”
成初影笑了笑,脸色白得恐怖:“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信不信?”指尖温热,血流得更凶了。
被成初影一枪爆头的张文集是反左派,你说这是公事公办,还是假公济私?
左城不语,信与不信,谁也猜不透,只是眸光冷漠地叫人心里生寒。
忽然,好像梦醒了一样,伤口开始疼了,她按紧了几分,声音无力:“走私,贩毒,洗黑,张文集那个家伙做尽了,中央厅已经盯着他很久了,已经下了缉捕令了,我公事公办,所以一枪毙了他,他倒好,死前还送了我颗子弹,不死也让我脱了一层皮。”
正像成初影所说,这一枪下去,不死也脱了一层皮,她却能忍,吭也不吭一声,就那样直直站在左城前面,只是未得他一个眼神。
左城还是冷若冰霜:“是公是私,你自己拿捏,我只说最后一次。”抬眸,视线终于落在她身上,“你不是左家人,左家也好,里街也好,给我离远些。”
好一番绝情绝意的话,果然符合左城的性子。
她颤了一下,咬着牙站稳,背脊丝毫不折下,惨白的唇咬破了皮,声音干哑地像被烟熏过:“我想了两年都没有想明白,为何你不给我留一点余地,那年你将我带回左家,我一直以为我与旁的女人是有些不同的,只是你似乎对我更狠。”她对着他冷笑,眸中一汪死气沉沉的水:“我什么都没做,为何你还是容不下我?”
他眸光未变,依旧是彻骨的寒:“不是容不下你,是容不下你的野心。”
女人的野心,对男人,对爱情,都太疯狂,他不喜欢这样的游戏,因为他的女人不喜欢。
他啊,除了江夏初,从来不给女人机会。
“呵。”她失魂地冷笑了一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
怎么会没有野心呢,这样一个男人,他的一个眼神,谁又能逃得了,就只能认栽,她不悔,却做不到不怨。
强颜欢笑着,她佯作坦然:“不管怎样,谢谢你救我。”毫无疑问,若是左城不出面,她断然走不出这条里街。
“我没有救你。”
成初影一愣。
左城说:“我若要救你,会在那一枪之前。”
脸色大白,她捂着伤口的手指都在颤抖,因为太用力,结痂后又渗出血来。
原来,她只猜中了其一,他来了,所以她安全了,只是竟不知,他早便来了,却眼睁睁看着那一枪穿了她的腹。
她踩着一地的鲜血颤颤巍巍地走至他跟前,抬眸,她固执地用最后一丝力气问:“若是那一枪对准的是我的心口,你会不会截下。”
“不会。”
毫无犹豫,没有温度,从左城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情绪来,然后,说完,他转身,没有片刻停留。
她在身后喊:“你比我以为得还要狠太多。”
左城未回头,踩着一地的红色,走出了幽深的巷子,凌晨的暮光下,他背影冷傲。
终于,她用尽了力气,重重跌落在地上,血汩汩而流,干涩的眼睛红得似血。
她伏在地上,看着那身旁的尸体,冷笑:“我和你们的命没有区别呢,之于他只是蝼蚁。”
天大亮,秦氏心理诊所的灯彻夜亮着,还未来得及关,秦熙媛揉揉发酸的眼睛,眸光一怵,打呵欠的手顿住了。
“秦医生是吗?”
门口,女人的声音暗哑,一头微乱的长发,看不清面容,白色的裙子血迹斑斑,手覆着腹部,染红了指甲。
身为心理专家的秦熙媛足足怵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是心理医生,不是病理,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去医院。”
医学不分家,依照秦熙媛的估测,这伤短时间要不来这女人的命,长了可就不一定。
真是个怪女人,秦熙媛有种踩了地雷的感觉。
满身是血的女人似乎站不稳,倒在白色的沙发里,瞬间染红了靠枕,她只是皱皱眉,抬头:“我听说来秦医生这里的病人都只要讲一个故事,正好我也有一个故事。”
秦熙媛强装淡定:“若是要心理咨询的话,可以预约。”
大早上的,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说着胡言乱语,还是先支走为妙。
女人还是捂着手上的腹部,苍白的唇忽然拉出一抹笑:“你知道齐以琛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