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是一排排六率所换用的常规旧器,在最深处隐隐是几十个被黑布遮住的大箱子。
“回去。”上官婉儿深深蹙眉,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周身都在颤抖着。
“婉儿,中宫殿没有圣上的旨意是不能搜查东宫的,我母亲想要的证据就在这里,铁证如山。听着,当你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性命托付给你了。”
当那些黑布被李贤大力的掀开,借着微弱的天光,上官婉儿看到的是一箱箱闪动着咄咄逼人寒芒的亮银铠甲,崭新的兵戈剑戟。
上官婉儿震惊失色,猝然捂嘴,脱口低呼道:“你怎敢私藏兵器?”
“我反抗我母亲,但我更惧怕她,我不愿就这样退位,更不愿做她的傀儡,这是唯一的出路。”李贤在见到兵器的一瞬,双目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浑身都是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
上官婉儿顿然不知所措,深深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强硬的离开,或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极想要亲眼见到李贤所谓的证据。念及至此,上官婉儿矛盾横生,到底自己这是想要救他,还是要在已经立在悬崖边上的李贤身后再推上一把?
“你知道吗?我为此已经准备了许久,我也并不打算回头。婉儿,我要你知道,宫廷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只要选对了阵营,你就能活下去。不过,身在皇家,活着早就等于死了。”李贤拿起一柄剑,眯着双目仔细的打量,光亮的剑身散发着森森寒芒。
上官婉儿惊惧地道:“贤,你不能这样!天后并没有打算要发兵东宫,你不能先下手!”
“她派了你来,等于是已经给我下了通牒。今日,我要么跪着去见她,要么……”李贤目色一凛,把手中剑一横,“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你,你,你可以说这些兵器是用来护卫东宫的,六率兵器太过陈旧,换一批新的。”
“你信吗?”李贤转目投向失色的上官婉儿,冷冷一笑道:“这里的兵器足够装备五千军士啦。”
上官婉儿倏地夺下他手里的剑来,却不料剑身太重,一时拿捏不稳,反被剑沉带得打了个踉跄。她不屈不挠得强制稳住,心神俱乱地叫道:“贤,你放弃吧!不是还有圣上吗?”
“正是因为还有圣上,我不愿让他再次看见自己的亲人互相残杀,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可是婉儿,过不了今夜了,我不允许自己跪着去求母亲的原谅,然后终此一生,都要做任由她摆布的傀儡!”李贤说着,拿下她撑住的剑来,伸手想要扶稳她。
上官婉儿甩开他的手,连退数步,拼命摇着头,气恨地再度涌出热泪,她是真的好气,恨极了他们。为什么要让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些,还说什么把性命交付在了她手上的话?她只是个奴婢,什么都不是,怎么就成了那个起到决定关键的人了?
李贤见她拼命摇头后退,双目一红,柔声道:“婉儿,你不想活下去吗?”
上官婉儿仍然无法接受,仍然无法理解他们为何要把这些强压给她。
“婉儿!想想你的身世!”李贤突然厉喝道。
上官婉儿浑身一震,“什,什么……”
李贤目中沉痛,踏前道:“婉儿,别忘了,你们上官家,就是亡在她手上的!当年你祖父写了废后诏书,你才沦落掖庭。好好想想你一会回去了该怎么回复?是说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如实回禀?母亲她早就知道我私藏兵器的事,你想让她怀疑你的忠心还是想要博取她的信任?”
上官婉儿捂住了双耳,根本不愿听他的任何话,可那句句钻入耳中,纠缠在心尖子上。是啊,她能不说么?若是不说,难道要暗中帮助李贤成事?这就是他方才所谓的性命托付给了自己的意思?
“太子殿下,你想我帮你么?”上官婉儿止不住心头震撼,强制震静的问着。
“你肯吗?”李贤目中忽的闪动,忽然有了点希望和一丝丝的期待。
“天后对婉儿有知遇之恩,至于婉儿身世,婉儿想要听她亲口对婉儿讲。可我,又不愿看见你如此堕落败亡。然而,就算我不如实回禀,我相信天后也有办法搜查东宫,说不定,在我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无论今日我带回去什么,都和你的生死无关不是吗?贤,你说,我有什么理由去做那么吃亏又不讨好的事?”如此说着,上官婉儿实在是有些鄙夷自己,但她也有些恨,恨他们这玩弄心机。
李贤目色一沉,却哂然一笑,摇头道:“婉儿,你真是聪明,难怪母亲那么中意你。”
“我就当你是在称赞我好了。”上官婉儿笑的有些无力,旋即道:“你是决定了吗?”
“是的,若你回去什么也没说,明日我就会兵发中宫。”李贤说得淡然和坚毅。
上官婉儿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冷笑道:“李贤,我真的好恨你,你为何一定要逼我呢?”说到此处,上官婉儿忽然有点理解了天后曾说过李贤不要逼她的意思。李贤现在就是在逼自己,逼自己在他和天后之间去做选择,甚至没有退路。
“算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上官婉儿扬手打断李贤想要出口话,带着满身伤心转身步出了武库。
外头晴空万里,却止不住叫人满心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