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心里承受了太多他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
崔凤鸣看着韩明忧郁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长叹一声:“唉!鸿举是个正直倔强的人,他自恃有才又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丁点沙子。我早就劝过他做人要低调些,为人处事身段要柔软些。少招惹是非。可他没听我的!结果一个右派的帽子就使他家庭破碎妻离子散,而且还连累到年幼无辜的孩子!”
崔凤鸣这些感伤的话一下子使屋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他察觉到自己的话触碰到王家人最不愿触及的事情,便又一转话锋说:“当然这不能怨鸿举老弟,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的心纯净的就像一盆清水,他无法容忍一丝肮脏丑陋的东西!所以他不太适应这个社会。”
王云清对崔凤鸣说:“凤鸣你也别说鸿举啦,你的性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伯父,你说得对!我和鸿举因为脾气相投才成为好朋友。好歹我现在被解放出来恢复了工作,不知鸿举现在是什么状态?”
“鸿举劳改结束后就在当地的热带植物园里做农工,去年他来信说因为他属于地富反坏右份子,在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他被遣送到一个偏僻的农村里接受劳动改造去了。”
“唉!真是一步倒霉,步步倒霉呀!”崔凤鸣听到这里难过的摇摇头。
“鸿举劳动改造的那个地方在北宋时曾是苏东坡的流放地,别看当地生产落后交通闭塞,可是崇尚读书、尊崇文化人的风俗自古一直流传至今。鸿举是个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又是个性情豪爽喜欢交际的人,那里的村民写批判稿,写大字报、刷标语甚至写家信都求他帮忙,慢慢的他被村民接受了,人们几乎忘了他的右派身份。在公社小学缺少教师的情况下他被村民推荐当上了民办教师。据说还有好几个女人在追求他呢!总之,他现在的心情不算糟糕。和我一样随遇而安啦!”王云清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是种无奈的笑。
崔凤鸣说:“鸿举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我真的佩服他!”
王云清收起脸上的笑容道:“不适应也要适应啊,消沉只能自我毁灭!”
这时桂芳端上了一盘香味四溢的炒菜。她笑眯眯的对崔凤鸣说:“崔同志,这菜一会儿才能上齐,你们几个人先喝酒吧。”
王云清吩咐鸿兴说:“鸿兴,你买的那瓶二锅头招待崔厂长不够档次,去到我屋里把那瓶茅台拿过来。”
鸿兴应了一声走出去,不一会儿就拿着茅台酒走进来。王云清接过茅台就对崔凤鸣说:“这酒是我的老友黄伯阳去五七干校之前和我道别时送的,今天你是贵客,我就拿这酒借花献佛啦!”
崔凤鸣颇感兴趣的问:“伯父,我曾听鸿举说,市局里的那个黄伯阳就是黄婷婷的爸爸。对吧。”
“是啊。”
崔凤鸣又问:“那个黄婷婷嫁人没有?”
“婷婷至今还是独身。”
崔凤鸣不禁感叹道:“唉!人生几何,韶华易逝,可惜了这样一个才色俱佳的好女人啊!”
王云清说:“追求婷婷的男人不少,条件好的也很多。可婷婷对谈恋爱没有任何兴趣,把黄伯阳夫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婷婷这孩子在感情上受过两次大的挫折。一次是与她的义兄黄大维,一次是和我家鸿举。这两个人都是她深爱着的人,不巧的是这两人又都与她擦肩而过,特别是鸿举与林美娇结婚这件事对婷婷打击很大,从此她再也没和我见过面!”
“伯父,黄婷婷知道鸿举已经离婚多年了吗?”
“知道。”
“伯父,我分析黄婷婷至今不谈恋爱大概她心里还挂记着鸿举。或许有一天他们能重然旧情!”
“绝不可能!”王云清摇了摇头。“人家黄婷婷是国家干部,鸿举在一个几千里之外的偏僻农村里当民办教师,而且还是个右派。他们俩不可能再走到一起啦!”
崔凤鸣叹息道:““他们俩没能结为夫妻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啊!看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话也不靠谱!”
这时坐在一边听着的鸿兴已经打开了酒瓶,他给老父亲和崔凤鸣倒满酒说:“崔厂长,当初我和桂芳的婚事家里人拼命的反对,他们根本不看好我。后来经过许多曲折。结果桂芳终究成了我的媳妇,而且我爸妈夜与她相处得很好。我兄弟与黄婷婷的恋爱被一致看好,结果呢,他俩的恋爱却像吹出来的肥皂泡,虽然五彩缤纷很好看而且飞得很高。但早晚要破碎!”
崔凤鸣听鸿兴说娶老婆不易,他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老婆娶得不易,那我讨老婆的过程比你更加不易啊!我和你嫂子分别好多年而且她都嫁人了,我最终还是让她回到了我的身边!当然了,我为娶你嫂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呀!”
王鸿兴恭维着说:“崔厂长的爱情故事我们都听说过,那个精彩劲儿都可以写部小说啦!”
“那是!”崔凤鸣说话时脸上是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谁又在拿我们女人当吹牛的资本呢?”话音过后,春秀一挑门帘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桂芳。
看到自己媳妇进屋了,鸿兴和崔凤鸣都只是嘿嘿的笑,不再调侃了。
“菜上齐了,大家一起动筷子吧!首先谢谢崔同志对我家鸿兴的关照,我替鸿兴敬您一杯酒。”桂芳做为家里的女主人对崔凤鸣举起了酒杯。
“谢谢崔主任光临寒舍!”王云清和鸿兴也紧跟着把酒杯举起。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吃完后大家又喝茶聊了一会儿天,天色已晚,崔凤鸣夫妇就要告辞了。临走时崔凤鸣对王云清提了个令大家意想不到的要求,他要过继鸿举的孩子汉明。
崔凤鸣很真诚的对王云清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伯父,汉明还是个小孩子,可鸿举的右派帽子使孩子幼小的心灵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看出他的眼里有种自卑感,这对孩子的成长很不利。我和春秀可以做他的继父母,我们可以给他以亲生父母一样的爱。我是转业军人、国家干部,汉明过继我后就不再是右派子女啦,也没有人歧视和欺负他了。”
王云清难为情的说:“崔厂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崔凤鸣问:“老爷子,我这样做是为了帮助鸿举,您是怕自己孙子给别人继承香火吧?我可以向您保证汉明过继给我以后还姓王!等着孩子长大成人后我就把他还给他亲爸爸!”
鸿兴对崔凤鸣使劲摇头说:“这不合适!您家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啦,再养个汉明那不是给您添累赘嘛!再说您收养汉明让我这当大爷的脸往哪放啊!”
“唉!你的成份是资本家,比鸿举好不了哪去!这孩子只有跟着我才能有前途!”
春秀很支持丈夫的想法,她笑着对王云清说:“伯父,我和凤鸣就是喜欢孩子,多个汉明还多份热闹呢!汉明这孩子长的多英俊呀!我喜欢他,我想先让他做我儿子,将来再做我的女婿!您说这样做不是很好吗?”
王云清心怀感激的对崔凤鸣夫妇说:“你们两口子真是少有的好人啊,鸿举没有交错朋友!不过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自己的问题还要自己扛着,决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哎呀!这有什么麻烦的?无非就是家里多了一双吃饭的筷子嘛!”崔凤鸣又向站在一旁听大人说话的汉明问道:“汉明,你愿意让我做你爸爸吗?”
汉明小声回答说:“我爸爸是王鸿举,我想我爸爸,我要去找他。”
崔凤鸣说:“汉明,你先做我儿子,等你长大了我再带你去找亲爸爸好吗?”
汉明低下头不作回答,崔凤鸣有些尴尬。桂芳对崔凤鸣说:“崔同志,这件事咱们谁都做不了主,过几天我让鸿兴给鸿举写封信,咱们听他的意见后再做决定吧。”
“桂芳说的也对,那我们就等着鸿举的消息吧。”崔凤鸣说完对春秀使了个眼色,春秀心领神会,她趁崔凤鸣与王云清几个人说话的时候,悄悄地把一叠人民币塞在了床上铺的被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