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唤退侍女和侍卫,和李长天在天阙山庄慢慢逛着。
已经夜深人静之时,月朗星稀。
李秋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李长天:“长天,这是我的令牌,有了这个,你就可以不受约束,自由出入此地。”
“啊……”李长天略有惊讶地接过,“谢谢。”
“不过,长天,千万别和任何人说在此地见到北狄人之事,知晓吗?”李秋水话音刚落,两人身边就走过一队北狄侍卫。
李长天这才发现,不过短短两天,此地的戒备越来越森严,北狄士兵也越来越多了。
“好,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李长天应道。
“嗯。”李秋水笑了笑,伸手轻轻抚了抚李长天的额头,“长天,你有何事寻姐姐?尽管说吧。”
李长天看着眼前女子,她身上沉淀着岁月的温柔,娴静又端庄。
李长天忍不住想起阿无那一声声质问,当真是句句剜心。
“长天你怎么了?”李秋水瞧见李长天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
“我以前,真是个傻子吗?”李长天深吸一口气,问道。
李秋水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李长天低头。
他本不会问这些事,但是方才燕殊的安抚,让他鼓起了些勇气。
可是李长天忽然又发现,问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他是傻子是不争的事实,他惊扰李秋水平静的生活,同样是不争的事实。
“长天啊。”李秋水突然开口。
“嗯?”李长天回过神来,看向李秋水。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一些之前的事。”李秋水笑道,“现在正是个好时候呢。”
晚风轻拂,吹起李秋水的青丝,她伸手将散乱的头发撩至耳后,李秋水抬眸,眺望着白帝城,思考了一会该如何开口。
明月皎皎,星斗阑干,她缓缓道:“听常人说,家人,是春雨淅淅沥沥时的油纸伞,是冬至寒风呼啸时的厚棉被,是一些让你可以永远坚定大步前行的人。”
“嗯。”李长天赞同地点点头。
对于他来说,李秋水便是那把油纸伞,那床厚棉被。
“所以啊。”李秋水巧笑倩兮,“长天对于我来说,就是那把油纸伞和那床厚棉被呢。”
李长天蓦地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什,什么?”
李秋水莞尔:“我啊,从小家境贫寒,七岁就被卖进了王爷府,再没见过父母和兄弟姐妹,直到与长天相遇后,才知晓何谓家人呢。”
“因为啊,没长天的话,我早就黄土葬白骨,哀怨赴黄泉了呢。”
李秋水将李长天捡回府邸后,很快就发现了李长天虽然人傻,但他知道谁对他好,也知道该如何去报答。
他会抢着帮李秋水干活,不让她受一点苦一点累。
他会在李秋水挨管事骂的时候,拦着管事,把错事全揽自己身上。
他倘若因干活利落被赏了几钱,定会全部拿去给李秋水买簪子、买胭脂、买糕点。
点点滴滴,都是早早成为丫鬟的李秋水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而让李秋水完全没意料到的,就是那日远嫁北狄,李长天竟跟了上来。
因为所有人都告诉她,北狄蛮荒,而北狄人更是喝血水、啖生肉、野蛮无度的异族,一旦嫁过去,不但得过极苦极难捱的日子,还有可能会被打死。
李秋水踏上和亲马车的那一瞬,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无边地狱,被光和热抛弃,只剩孤独。
她本打算到了北狄后,就自尽的。
可是……
可是李长天却追了上来。
无论李秋水告诉他北狄有多可怕,无论李秋水怎么赶李长天,李长天都不依不饶地跟着。
他哭着说:“既然北狄那么可怕,那我就更要跟着姐姐了啊,不然姐姐一个人,该多孤独啊。”
是啊,一帆风雨路三千,骨肉家园齐抛闪。
李秋水一个人,该多孤独啊。
但是李长天跟了上来,
他是那段无望异乡之途中,未曾预料到的人。
他的坚定跟随,一下将李秋水从无边无尽的孤独里扯出,瞧见了温暖和光明。
“长天啊。”李秋水看着李长天,双瞳剪水,眼眸缀泪。
“人生在世,当真很难独活呢,姐姐,多亏遇见了长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