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和关系好的将士去摘行军路上看见的野梅子,结果那梅子有毒,吃了以后个个歪嘴,足足三天才缓过来。
又比如,他和卫既偷偷去找藏酒的地方……
李长天没和燕殊提到卫既已牺牲的事,他笑着说着趣闻,仿佛明日他仍会和卫既一起再去那处寻酒一般。
“师父挖出酒,把封泥一拍,猛灌了两口。”李长天说,“诶,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没喝,当时师父劝我喝酒,我一想到……”
李长天忽而顿了顿。
他看了燕殊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故作坦荡地说了出来:“我先是想到你讨厌酒气,而后又想到军中禁律,就没喝。”
李长天话音落,他和燕殊之间静了片刻。
“其实我……”半晌,燕殊缓缓开口,“我并不讨厌酒气。”
“啊?!”李长天一脸迷茫,“可那时候在白帝城客栈,你明明说你讨厌酒气啊。”
“你……”燕殊顿了顿,说,“且好好想想那日。”
李长天沉吟半天,还是没察觉出个所以然来。
燕殊逞一时口快,现在也后悔了,道:“罢了,别想了,时辰不早,回去歇息吧。”
“好。”李长天应道。
燕殊站起身,朝仰躺在草垛上的李长天伸出手。
李长天微怔过后,握住燕殊的手,借他的力站起身。
“多谢,多谢。”李长天朝燕殊笑,是那种恣意的嬉笑,瞧不见之前一瞬显露的苦涩。
他当真,藏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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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草和援兵的到来,让朔方的将士们稍稍定了心。
燕殊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朔方,领兵议策,管理军中要务。
巧的是,厉斩风和长孙柏两位将军,都认识燕殊。
燕殊是秦决明的义子,跟随秦决明多年的长孙柏自然认识他,不但认识,而且他俩关系亲近,谈事融洽。
厉斩风是燕殊在京城任职后相识的,曾以武会友,如今互相敬佩。
有燕殊参与议策,两人的争执都比以往少了一些。
秦决明自从那日和李长天谈完事后,极少露面,似在修养治病。
可粮草和援军的到来,并没有改变朔方城岌岌可危的境遇,北狄越战越勇,攻城也越来越频繁,多次派兵骚扰,搅得大家心神不宁,惶惶不安。
让燕殊倍感不安的,不止如此。
他发现李长天变得心事重重,行踪不定。
燕殊好几次都寻不见他人,问起其他将士,都不知李长天在哪。
而且李长天总在发愣,有时候燕殊唤他的名字好几声,李长天才回过神来。
即便如此,每次燕殊问他发生了何事,李长天都只是摇头笃定地说没事。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城送来的第二拨粮草即将运到。
朔方城内需要派一名将军去接应。
李长天主动请缨,押运粮草回朔方。
秦决明允了。
当日,李长天领兵三千,出了朔方城。
可他却迟迟未归。
那夜,燕殊燃起一盏烛灯,在自己营帐前站了整整一夜,直至身上沾满薄霜,浑身冰冷。
第二日,传来了消息,不出意料,果真出了事。
运粮和接应的将士遭到了北狄人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但李长天回来了。
而且令所有人惊讶的是,他只受了轻伤。
粮草被劫,朔方城又开始变得人心惶惶,不安和恐惧渐渐弥漫。
当天,厉斩风召几位将军商议要事,他开口第一句就是。
“我觉得有内奸。”
厉斩风推测得确实有道理,运送粮草这等大事,若非有人泄密,北狄怎么可能提前埋伏好?
但厉斩风也没说他怀疑谁,只是恶狠狠地道。
“倘若让我逮着他,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又是三日后,李长天发现原本和他亲近的将士,个个都开始疏远他。
因为粮草被夺后,他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
而且他几乎没有受伤。
军中流言蜚语渐起。
李长天却毫不在意,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些什么。
又是三日,严冬,大寒。
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
那夜,李长天拿出卫既留下的那坛酒,敲开了封泥,倒出两碗酒,他对着明月,一碗洒地,一碗自饮,一碗喝完就再倒一碗,就这样将大半坛烈酒喝完了。
李长天觉得自己应当是醉了。
那夜,秦决明唤燕殊来营帐里,和他聊了聊。
有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聊社稷家国大事
秦决明时常这样和燕殊促膝长谈,所以燕殊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燕殊离开的时候,他好像隐隐听见秦决明和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那声抱歉很含糊,而且秦决明立刻咳嗽了起来,让燕殊没法追问和提出疑惑。
燕殊走出秦决明的营帐,望着天穹上那一轮明月,想着最近的流言蜚语,起身往李长天的住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