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城墙静默。
燕殊随偷袭的将士一起进朔方城,他来到城门下,是想将秦决明的头颅带走,还义父一个死后安宁。
谁知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费劲地将身子探出垛口,伸手去够那根长杆。
燕殊还没来得及开口呼喊,李长天身形一晃,突然跌下了城墙。
那一霎那,几乎是本能。
除了要护住他,燕殊什么都没想。
燕殊双眸骤缩,凌空跃起,接住李长天,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又重重地跌在地上,滚了数圈。
至始至终,李长天都被燕殊稳稳护在怀里,只受了点轻微擦伤。
可燕殊整个人垫在李长天身下,伤到了皮肉筋骨和腑脏,他松开李长天,刚坐起身,立刻疼得眉头紧蹙,捂住胸口,侧过身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燕殊?!”李长天慌了,声音颤抖地喊,满心自责自己方才为什么不小心点。
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没有应声,他垂眸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有些费劲地站起身。
因为方才冲力太大,燕殊的手也受了伤,稍稍一动就剜骨般疼,他咬牙忍下,足尖轻点,蹬着城墙步步往上跃,将秦决明的头颅护在怀里拿了下来。
燕殊落地时,因膝盖传来钻心疼痛,脚步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在地上,好在他及时稳住了身子。
这一幕被李长天看在眼里,他顿时心疼得呼吸不顺,就连五脏六腑都在抽疼。
李长天不敢开口,怕惊扰到什么。
燕殊拿下秦决明的头颅后,解下外衣,小心仔细地包裹好,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他双膝跪地,朝着遗骸,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燕殊利用外裳的两只衣袖,将包裹好的遗骸绑在背上。
做完这些事,燕殊看向李长天。
李长天也望着他。
燕殊眸里全是哀伤,染着点点薄凉月光,以至于泫然。
犹如一只离群的孤雁,从北往南,从南至北,声声哀鸣,悲号到泣血,却仍寻不见归乡。
李长天忽然反应过来。
燕殊与他一样,痛失世上唯一的至亲。
当初,李秋水死的时候,李长天有多肝肠寸断。
如今,燕殊就有多悲恸欲绝。
李长天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燕殊面前,他语气慌乱,急于解释:“燕殊,我……”
可李长天才刚说出这三个字,燕殊忽然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李长天只觉得天旋地转,他面如死灰,整个人往后栽去。
然而让李长天没想到的是,一柄环首刀穿过他的青丝,擦过他的身侧,直冲着站在他身前的燕殊刺去!
原来有一名北狄士兵见朔方城内局势不利,溜到城门处想逃走,因逃兵被发现会被斩首,所以见到李长天和燕殊在此,也不管是敌是友,一刀挥了过去。
燕殊为护李长天,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却躲闪不及!
刹那,刀的银刃染上刺目的血,深深刺进了燕殊的左肩!
“燕殊!!!”
有那么一段时间,李长天脑子一片空白,他只知星星点点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灼得他浑身发抖。
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又或者身在何处。
耳边有声嘶力竭的惨叫,但不知是谁的。
他感觉自己脑中有根弦断了,目及之处皆是猩红,天地间只剩一片混沌。
等李长天回过神来时,他手里拿着淌血的短匕首,那名北狄将士已经死了。
李长天弃了尸体,跌跌撞撞地朝燕殊奔去。
燕殊摔在地上,肩膀上刺着一柄环首刀,刀尖没入三分,伤口血涌如注,极其骇人。
他身上本就有伤,一时间脸色惨白,目光失焦。
李长天慌张地连唤数声燕殊的名字,将他捞进怀里,想拔出那柄环首刀,替他止血。
燕殊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握住李长天的手腕,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说:“刀刃有……有毒……别,别碰……”
李长天这才发现,燕殊伤口流出的血,竟是可怖的乌黑色!
燕殊眼神涣散,已是在无意识地喃喃,可偏偏都这样的时候,他嘱得仍是那句:“你……别……碰刀刃……”
“燕殊,你不要有事。”李长天双眼血红,声音在颤,双手发抖,“求你,我求你了!以后,你喊我去哪,我就去哪,我好好跟在你身边,我不走了,燕殊,你听见了吗?燕殊!!”
李长天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他深呼吸两下,握住环首刀的刀柄,想替燕殊将刀拔出来,然后给伤口包扎止血。
可把刀从伤口拔出必然是极疼的,燕殊脸色惨白,无意识地伸手想阻拦,呻吟声支离破碎:“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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