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哭什么?你该大大地高兴才对。”
小姑娘显然觉得面前的人疯了,她道:“高兴?高兴他给了我三百两银子?”
这句话“吭哧”一下,戳中了蓝苗的心脏。
他瞪着这么小的姑娘,只好将咬碎的牙又咽了下去。
他哼道:“你何不仔细瞧瞧我?”
小姑娘一心寻死,只顾着哭了,倒真没有打量蓝苗的长相。她只一端详,泪珠又成串儿落了下来,道:“我生得有你这般美,何愁捆不住他的心呢!”
蓝苗冷笑道:“这帮只懂日的男人,我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有我在,你不该高兴?你还不求我帮你?”
小姑娘蓦然抬起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凝注着他,道:“真的?你能帮我劝他回来?”
她又低下了头,道:“他也曾对我说过许多情话!我哭过、闹过、求过,用尽了所有法子劝他,他还是走了!”
蓝苗长身而起,将鬓发撩到了耳后。
他道:“我劝人的办法比你多一点。”
北风咆哮而过,这是一个冬日的清晨。
那幅蓝衣长袖飞舞,银袖坠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叮”之声,异常凛冽……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小姑娘告诉他的地方,叫做暗香阁。
此地有个很美的名字,里头还有很多美丽的女孩子。
其中最美的一位,叫做思思。思思最为人称道的是她的笑靥,她笑起来,两只酒窝盛满了蜂蜜,不喝亦可醉人。
懂得笑也是一门技艺,还是难度很高的技艺。美丽的女人不少,会笑的女人却不多。
她不仅会笑,还弹得一手好琵琶纨绔仙医。独奏一曲,有的是男人抢着送来千金。
这样一个生活在灯光与鲜花中的女孩子,过惯了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的日子,自然忍受不了寂寞。
但她已经闭门谢客十五天了。
楼上流出泉水般的琵琶声,彷佛在掩饰内心的羞意,又彷佛在低低地诉说衷情。
弹的曲子,正是《子夜四时歌》中的一首。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蓝苗静静地站在思思的绣楼之下,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才低低终了。
一人道:“公子填的词,照思思看来,比《子夜四时歌》竟还高上许多。听了十五日的琵琶,公子才肯略施妙笔,难道是思思的酒劝得不好?”
声音清脆,如莺声呖呖。
这楼上原来还有一个男人。
原来她并不是闭门谢客,而是已接待了一位极可心的客人,所以将其他的男人都拒之门外了。
另一人淡淡道:“姑娘喜爱谢客的诗吗?”
这声音舒缓、从容,显然是个极有教养,极尊贵的人。
思思笑道:“‘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有谁不觉可怜可爱?思思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不值得公子这样逗呀!”
那人道:“‘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颜延之若铺锦列绣,亦雕馈满眼’,这句话,姑娘也曾听过吗?”
思思似摇了摇头,道:“谢灵运、颜延之的诗虽唱过几本,这个却没听过。”
那人道:“活生生的芙蓉花儿,自然比人工织就的绸缎绫罗惹人爱。《子夜歌》虽出自采莲女之口,强过许多士大夫冥思苦索。”
思思吃吃笑道:“公子是在自谦么?王摩诘、苏子瞻这等千年不遇的诗词圣手,却都做过官,还是诗书传家、高官显爵呢。不过……公子说的话,思思觉着有处儿不对。”
那人道:“哦?”
思思娇笑道:“我倒觉得活人比芙蓉更惹人爱哩。”
那声音终于带了笑意,道:“好一朵解语花儿。”
思思没有接话。
无论怎样的女孩子,被这样的嗓音、这样的语气赞美,心都会“咚咚”地跳得太快。
杯盏几声交击,思思惊呼一声,似乎摔到了某人怀里。她娇喘道:“这二十年陈的秋露白,你已喝了几十杯,怎地一点儿也不醉?”
那人柔声道:“你怎知我没醉?”
思思声音愈来愈低,呢喃道:“最初在楼上望见你时,我以为你是名年方弱冠的贵公子。近看之际,才发现你起码是位侯爷了。”
说到这里,她似是羞红了脸,咬着唇,道:“再后来……后来……不管是哪个女人,也猜不出你的年纪。只怕再喝上千百杯,你也不会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