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又要爆发了。”
“他会听见?除非你去找他告状。”
“……我没这么无聊。”她把唇角的笑意压下去。听到徐茂说他祖父的坏话,她心里其实暗暗的爽。
“爷爷是对我很好,但是,他认为是为我着想的安排,不是次次都适合我。”
宋棠理解的点头:“很多家长都有这个毛病,他们确实是真心替孩子考虑,但没有尊重孩子想法的概念,只一昧的要求服从,听到反对意见就恼羞成怒,特别不讲道理。”
徐茂轻轻叹了口气。
宋棠在浴花上倒了沐浴露,搓着泡沫,问:“徐茂,你出国的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徐茂有些恍惚,初到国外,完全陌生的环境,他英语基础来自课本,与人交流都吃力。李家人,除了李东明,没人接纳他,包括他的亲生父亲。他混久了社会,举止粗野,优雅的李家人把他当笑话,甚至故意挖坑让他跳,在一旁看热闹。
其中苦楚,根本不是辛苦能概括的。
但他一个字都没和宋棠说。博取同情是陈念远这样的货色爱用的招数,他不屑。他需要她的尊敬,崇拜,依恋,不需要怜悯。
“还好,爷爷一直替我撑腰,我学东西又快,站稳脚跟并不难。”
她用力在他背上擦着:“你就嘴硬吧。别人我不知道,李萱这种人,绝对踩过你的。你比我更不爱服软,她整你肯定整得很凶。”
徐茂一笑:“她?她那点手段,算了,都不配说是手段,只是花招而已。现在她在爷爷面前也只能讨好我。”
“你爷爷不在呢?”
“躲着我。你见过她单独来找我吗?”
宋棠也笑了。她继续给他擦身,但是眼睛闪啊闪的,时不时瞟他,嘴唇抿起又松开——只差在脸上写“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
“等会儿给我按摩一下。”
她皱起眉:“你得寸进尺了啊。”
“伺候得好,我就适度满足你的好奇心。”
她果然来了兴趣:“什么叫适度满足?”
“你问的问题,我选择性的回答。别瞪我,我心情好的话,也许会多解答几个。”
宋棠早就对他这几年的经历十分好奇,这个人,几乎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而李家内部暗潮汹涌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豪门争斗一向是八卦的热门选题,她不能免俗。
她耐下性子,给他洗得特别认真,把他当成了脆弱又珍贵的文物,仔仔细细的清理,抛光,打蜡。徐茂走出浴室的时候干干爽爽,香喷喷的,舒舒服服的上床躺好,脑袋搁在她肚子上,半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服务。
伺候文物的手,伺候人也不成问题,徐茂觉得肩颈被她揉得像一团软泥,几乎融化在她的掌心。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自在与温存,什么从容,优雅,大气,就像被供在玻璃柜里的水晶奖杯,漂亮是漂亮,但却冷冰冰,硬邦邦的。
李东明骂得没错,他就是在选女人这方面没什么出息,但他要这出息做什么?
他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懒洋洋的样子,就像壁炉前睡觉的猫。宋棠轻咳一声:“现在你心情好不好?”
徐茂“嗯”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快就在李家站稳脚跟的?”
“……这么多年的事,我要说多久才说得完?”
“你概括一下嘛,说最关键的。”
“本事不够的时候就忍,时机到了再出手,出手要狠,一点情面都不要留。”
“就这些?”她十分失望。
徐茂慢悠悠的说:“你说要概括,我觉得我概括得很好。想听详细的?等我出院再讲吧。”
“你出院还早呢!反正每天无聊,就当给我讲故事打发时间了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啊?”
他抬起眼皮,自下往上看着她的脸:“我的手段实在高明,你绝对会很崇拜我,尖叫着过来拥抱我,但我肋骨还没好呢,你一抱我就疼。为了身体,我不能和你讲。”
她狠狠磨牙,冷笑:“是啊,茂哥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不留在国外执掌家业,反而回国从头开始呢?还得靠联姻拉关系。”
徐茂脸色立刻一沉。
宋棠有些懊恼。她图痛快,说得太不客气。
“你就这样看我的?觉着我是窝囊废,被赶走,还在你面前装逼?”徐茂坐了起来,冷淡的看着她。
她心慌,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宋棠是真的后悔这样直接的揭人伤疤,她讷讷道:“对不起,是我不对。其实我也不了解情况,这些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的……”
“知道是小道消息你还拿来说事?”
“对不起……”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拿被子裹住脑袋。
有什么说什么,一点话都藏不住,这也太没心计了。徐茂益发严肃:“祸从口出,你已经吃过亏了,还不吸取教训?”
她嘴唇颤抖起来,许久才低声道:“因为……这里只有你,我就松懈下来了。”
徐茂立刻心软了。
见她抬起手迅速抹了下眼睛,他托起她下巴一看,眼圈都红了。他不由得捧起她的脸,凑过去在她眼皮上亲了亲:“在外面一定要管住嘴。”
她吸了吸鼻子,点头。
他抚着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真想留在李氏,没人能赶我走。董事会那些叔叔姑姑折腾的把戏,对我没法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宋棠愣了。
“包括爷爷,我也瞒着的。说实话,我出走的最大原因是他。”
“你爷爷不是一直给你撑腰吗?”
“是,但他并没有真正信任过我,或者说,他根本没法信任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徐茂道,“他是李家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又对我有再造之恩,所以我不想和他斗法。但我也不想被控制,所以我出来单干。”
“你是想向他证明,你可以独立的成就一番事业,让他放心?”
“如果我出来创业,只是为了在他面前证明自己,那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我是为自己打算,明白吗?”他不由得看向她消瘦的身体,他功成名就,才能更好的护着她。
他说得越多,她越觉得自己境界低,羞惭得红了脸:“对不起,我不该胡说,惹你生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同情我?”
她轻声道:“你太不容易了。”
“这又有什么?我脱离了控制,自己的公司发展得很稳,已经成功了大半,你别用看小可怜的眼神看我。”徐茂捏住她的脸,“你应该崇拜我。”
她“噗嗤”一声,笑了。
他重新躺下,枕着她的腿,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肩上:“再揉揉。”
“你真把我当丫鬟使唤啊。”她不满的说,但还是依言替他揉按肩颈。他闭上眼,神经在她的手指下一点一点的放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停住,怔怔的盯着他安详的睡容。
他厌恶被人左右,她也一样。
数年前,宋如龙忽然对她示好,主动送孙静姝去国外治病,关心她的生活,言语里流露对这些年亏待她的悔意。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她虽然怨他,但在他表达出的父爱面前,又轻易的原谅了他。
他把她接到身边,给她锦衣玉食,带她出席各种场合,她过得很愉快,直到她凑巧听见他醉酒之后对情-妇吐出的真言——她长得不错,培养成名媛之后,可以拿来和其他名门联姻,巩固宋家的地位。
她不想当筹码,哪怕这样做可以得到大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和财富。她和宋如龙撕破脸,彻底失去金钱支援,不得不四处接活,费尽心血的修复文物。
她很累,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可是她最后还是逃不过联姻的命。
徐茂这么痛恨被人左右,却不让她自由选择想要的生活。
她很难过。
徐茂不缺睡眠,略微打了个盹就醒了过来。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细细体会着初醒时微微朦胧的感觉。窗户开着,风吹动树叶,沙沙轻响,她的手还放在他肩头,掌心暖洋洋的,但是没有动作。
“趁着我睡觉就偷懒?”他故意逗她。
她不吭声。
他支起身子一看,她也睡着了。
他慢慢的把病床调平,让她躺好,自己侧躺着,胳膊肘支着床,出神的看着她的脸。她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眉,梦见什么了,这么不开心?
他猜测着,忽然一愣。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从她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