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读书的时候养成了卯时起床的习惯,除去醉酒的几次鲜少意外,沈君佑从未懒惰过。
一夜无梦,在舒服的热炕上醒来,身边妻儿俱在,常人最平常不过的日子却是他这辈子都不敢肖想的幸福。
璧容总说他的身体一到了冬天就像个大火炉,睡梦中总会情不自禁地钻进他的怀里取暖,慢慢的两人便养成了携手而眠的习惯。
沈君佑看着妻子恬静的睡容,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
莫名的他竟觉得有些硌手,不由得蹙着眉低下头去看。
搁在大红色锦被上的那双苍白的手显得尤为明显,一条条青筋因为纤瘦而微微凸起,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再往上看,素白的脸上眼眶深深地凹陷,眼底两道乌青的印记,好似许久不曾好好睡过,下巴较之从前好像又尖了些,丰盈的两瓣嘴唇淡若梨花,独留下一对柳叶般的黛眉尤为醒目。
怎么竟瘦成了这样?
记忆里那双白皙却玲珑的柔夷依稀就在昨日。
昨日两人携手而眠,他竟然都没有发现她的憔悴,还自顾自地戏弄她……
真是混账!沈君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许是手中的温度不在,璧容蓦地醒了过来,见沈君佑正睁着眼睛瞧自己,脸上一红,问了句:“你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过身去看了看枕头旁边的女儿,小丫头睡得正香,小嘴微翕,时不时紧蹙下小眉头,也不知做了什么有趣的梦。
昨夜自己也是一夜好梦,竟然梦到了一家三口去了苏州。
坏了!昨夜她不曾起来,那,那孩子岂不是到现在都没有喂?
璧容急的不得了,摁着床就要坐起来,“……都怪我睡的这么死,她还这么小,若是饿坏了怎么办……”声音里带了丝哭腔。
“莫急莫急。”沈君佑揽着她的肩头止住了她,“昨夜乳娘进来喂了,我看你睡的香,就没有叫你。”
璧容一愣,从沈君佑走后的彷徨和不安终于一扫而空,心里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不由得俯下身去亲了亲女儿的面颊,软软的,柔柔的,嘴角处还留有一条浅浅的白色印记,浓浓的奶香味扑鼻而来。
“这下放心了吧。”沈君佑道。
他赶了这么些天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家,还没能睡个安稳觉,想想璧容心里又开始愧疚起来。
“你想吃些什么,我叫厨房去给你做。”璧容道。
“什么都不想吃,你再陪我躺一会儿可好?”
璧容一愣,他向来不是赖床的人,不过也没有多问,点点头答应了。
沈君佑摸索着她的指节,“今夜还是叫乳娘抱了孩子去睡吧,省的总要半夜起来。”
“我不碍事,本就不能亲自喂养,若是再不放在身边,哪天她不认得我了怎么办。”
沈君佑只觉得她的话童贞的紧,十月怀胎,母子连心,怎么会不认得自己的亲娘。
“这些日子你清瘦了不少,总像是没睡够似的。”沈君佑抚着她瘦削的脸颊,沉吟半响,“不如请于老来调理调理可好?”
璧容正想说自己没事,唇上突地一阵湿润。
她摸了摸被沈君佑亲吻的地方,脸登的一片通红。这大清早的,若是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如意还这么小,别让我担心。”
沈君佑头拄着手肘凝视着璧容,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深远。
听着那浑厚低沉的声音,璧容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由不得璧容事后反悔,沈君佑一起来就叫关恒拿着他的名帖去县里请了上次给刘氏诊病的于老过来,据说这于老的父亲曾是宫里的太医,专瞧女子生产上的病症,后来因为惹了某位贵人才不得已辞了官。
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回来了。
于老先诊了脉,然后问了问稳婆生产时的状况,心里便大抵有了断定。
“生产前受了些颠簸,没有调养好,生产时又伤了经血,虚损不足,以至恶露不净,中气不足,气血亏虚。”又细问了璧容身边伺候的秋桐出恶露的情况,越发肯定了。
产后恶露这样的病症对于生产后的女人来说,可大可小,有的人只开始几天,慢慢的就可以自己恢复,有的人却是长期不断,汤药不离口,却终生难以治愈。
沈君佑蹙眉问道。“如若真如于老所说,可有法子医治?”
“先用些补中益气的汤药止了恶露。此病主要靠调养,我开几个食疗的方子,你们往后就按着食谱来做吧。”
于老写了食谱交予秋桐,上面有人参、乌鸡等滋补的东西,又有仙鹤草、益母草、急性子等专治的药材,一连写了数十道汤品、菜品,秋桐惊讶地看着他,险些以为这人是馆子里的大厨冒充的。
“如若按着您的方子调养,需要多久的时间?可能根治?”沈君佑又问道。
于老敛目踟蹰了一下,才道:“若是能配上针灸,自然更好了。”
沈君佑闻言大喜,不想于老竟又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只是这病不同其他,要在关元、足三里、三阴交、百会穴上同时施针。”
关元在脐下三寸,足三里在膝骨,三阴交在脚踝,百会穴在头顶。
这可都是女子身上最为隐蔽的部位,秋桐听完脸都白了。
沈君佑却只问了句:“可能治愈?”
于老点点头,“这是自然,只要好好将养个一年半载,便能痊愈了。”
“如此,吾妻之病就全权托付给您了。”沈君佑面色郑重地弯腰沈鞠一躬。
秋桐一愣,忙喊了声:“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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