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傻事,以后再也不去做了。”
璧容看着他眼眶中那滴晶莹的泪珠终于不堪重力,沉沉地跌落在她的手上,像是世间最苦最苦的药,直直地苦进了她心里。
那是璧容第一次见到沈君佑流泪,也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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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璧容卧在房里养腿伤的日子里,她错过了京城的好几件大事。
譬如当日御用大选的热闹,沈记当选后沈君佑在锦绣坊里一呼百应的场面。还有广昌记广昌记东家路达盛因参与朝中官员结党营私案而被官府查办,后以贿赂公行、买凶杀人、谋财害命等十三条罪状判处斩首市曹,府中一干人等俱皆流放,家产全部没入国库。
“原来这路达盛竟是个阉人,早年被他叫做义父的老太监偷着弄出了宫,听说他府里被抄家时,
那些个花前买来的美婢小妾们争先恐后地要告发他,那场面别提多热闹了。”
尽管璧容此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惊在了当场。
想起锦绣坊那些夫人们口中一直议论的从未露过面的路夫人,想起路达盛说话时那尖细中带着一丝阴冷的嗓音,那双惨白惨白的手……
璧容只觉得腹中一片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呕了起来。
七月中,三保太监郑和抵达京师,一时间京城人头攒动,尽管朝廷派去的兵马将码头围堵的严严实实,但仍旧免不了好奇的百姓们热情的身影。
郑和回京的第六日,经永安大公主举荐,沈君佑和秦书怀二人在醉仙楼与郑和见了面,他们之间说了什么,璧容并未知晓,只是两人在说起郑和二字时脸上的神情却是充满了崇敬。
“你可是有心事?”憋了一晚上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沈君佑伸出去解罗帐的手一顿,回道:“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明日还要早起,快些安寝了吧。”
璧容没有拆穿他,待他躺下才扭过身子卧在了他的怀里,手揽在他健壮的腰肢上,与他话起了家常来。
沈君佑如今满脑子都是郑和今日与他说的那些话,占城、爪哇、真腊、旧港、暹罗……那是他曾经向往过无数次的地方。
“江山虽有万里远,可世界却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样大,人活一世不过匆匆几十年,如不在此等大好年华游历五湖四海,这一世岂不是白活了吗?”郑和的声音里就像有一种魔力,仿佛透过他就能看到他此前到过的名山大川,万里之外。
“好男儿志在四方……”
仿佛一座大钟,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今日郑大人与你说了什么?”璧容问道。
沈君佑见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种你不说我就誓不罢休的模样,不觉好笑,遂缓缓道:“郑大人听说我和敬安此前也曾有过几次出海的经历,很是惊讶,便问了几句,待聊得熟了便和我们讲起了他这些年航海的经历……”
说到此,他蓦地一叹,“从前我只觉得自己走的路比别人远,今日见了郑大人,才顿觉自己做了这么些年的井底之蛙却尚不自知,不觉有些唏嘘惭愧罢了。”
他见璧容像个孩子般听得甚是兴起,哪有半分睡意,好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抓过锦被盖在了两人身上。
“逸之,你若是想去,就去吧……”
那恬静的声音中满是柔情,仿佛三月里初绽的桃花,春风拂过,一室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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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艘船舶浩浩荡荡地屹立于江水之上,最大的一艘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高大如楼,可容千人。沈君佑和秦书怀二人作为郑和的亲随,登的便是这一艘号称“宝船”的巨型船。
两万六千名身着铠甲的兵士整装待发,只听得一声号角声齐刷刷地登了船。
一时间天地轰鸣,万物惊惧。
远处,醉仙楼二楼的雅间里,一抹熟悉的倩影伫立于窗前,目光遥望着对面的江水之畔。
“夫人,您真的不打算告诉二爷吗?您,您舍得吗?这一去远隔千山万里,若是……”夏堇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
她怎么会舍得,她怎么能舍得。随着那宝船而去的不只是他的人,还有她的心。
可那是他的理想啊。他眼中那熠熠闪烁的炽热光芒,她如何能因为自己的一句不舍得而将它熄灭。
“他迟早会知道的。”璧容轻轻地说。
是啊,他迟早会知道的不是吗?不过两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他们从相识、到相知,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如今剩下的,可不就是此后漫长人生的相守以伴了吗。
那一刻,她如梦初醒。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就像他们未来的人生,充满着未知和喜悦。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夏堇起初还并未听懂,可一遍遍地搁在嘴里念过,人却呆了。
只有那嘴角吐出的“情”字,清晰可闻。
璧容看着她,轻笑了起来。也许,过不了多久,府里就要有喜事了吧。
回过头,天际的一边,红日东升,云蒸霞蔚,远处的白帆已经高高扬起,拖着长长的鸣笛声,有种划破苍穹的美。
人生如梦,世事如棋。
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