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赌大小还是投骰子,十场有八场都是他赢。
几个看起来衣着鲜丽的公子注意到了兰廷玉,上前特意和他攀交情,那几人先是夸赞兰廷玉手气好,又怂恿他干脆下大注赌下午的大奖。
说他手气这么好,不如一鼓作气赌下去,兰廷玉本就被自己好到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赌场又是个让人血脉喷张的神奇之地,架不住那几个人一番吹捧怂恿,兰廷玉脑子一热,桌子一拍,将自己赢得所有钱财和身上带着的所有银两全部押了出去。
那几个公子继续吹捧,说兰廷玉好魄力云云,让他自尊心无限膨胀,仿佛大奖已经到了他手中似的,笑哈哈地让伙计端来好酒好肉,请那几位公子哥在赌场特设的休憩厢房内大快朵颐。
终于到了开奖的时候,微醉的兰廷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那几人搀扶下来到赌坊中央开奖的地方,大奖一开,这才如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让他猛然惊醒。
大奖开了,得主不是他。
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得到了大奖,那男子欣喜地几近癫狂,在一片或是喝彩或是咒骂声中,被赌坊伙计拽到休憩厢房去冷静冷静了。
兰廷玉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他投注的银两若只有今日赢来的钱财倒也罢了,问题是他还拿了自己的所有私房钱,还找借口问他爹兰衡借了一千两银票。
眼睛一眨的功夫,全部身家就没了……
待兰廷玉回过神来的时候,赌场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状态,那些没得到大奖的依旧不甘心地继续在其他赌桌上下注,整个大厅的喧嚣在他听来就像是隔着一层金钟罩,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位公子,请您把厢房内的酒菜钱先结了吧。”
呼唤兰廷玉回到现实的是店伙计的一声话语。把酒菜钱结了?他已经输得身无分文,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付钱?
兰廷玉环顾四周寻找方才那几个一同喝酒的公子,打算和他们商量着帮他先把酒钱垫上,可哪里还有那几个人的身影?
“这位公子,您该不是拿不出钱吧?”店伙计狐疑地看向兰廷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少狗眼看人低!你看小爷的衣衫行头,看起来像是拿不出钱的人吗?”兰廷玉大怒,他大小就衣食无忧,哪里被人这样看扁过,语调不禁高扬起来。
兰廷玉此话一出,店伙计可不管他是不是能拿的出来钱的人,朝着门口打手一使眼色,两个彪形大汉前后走来,抓起兰廷玉就往后屋走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兰廷玉慌了,慌忙想亮出身份,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大汉用抹布把嘴堵上了。
一顿暴打是免不了的,兰廷玉不但惨遭毒打,还被迫签了一份高利贷的契约书,赌坊借给他钱支付酒菜钱,那些银子不过两百两,可他要偿还的却是两千两。
若是不同意,就又是一顿暴打。兰廷玉嘴巴被堵着,根本说不出自己和王家的关系,他又不习武,那小身板怎么承受得了两个彪形大汉的攻击?
无奈,只好忍辱签字画押,打算回去以后再找机会翻身。
兰廷玉被人直接踢出了地下赌坊,不得不说那两个彪形大汉是很专业的打手,奉行打人不打脸的原则,兰廷玉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一点伤势都没有。
只是身上被凿了好几拳,每一拳都打在致命的地方,但力道控制得当,并不至死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兰廷玉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断了,可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好端端的没事儿人一样。
早上租来的马车早就回去了,他也没钱再叫一辆,只能捂着浑身发痛的身躯一步一步地往官驿方向走回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经过一片城中湖泊,湖泊两岸种着各种树木,十里长堤和湖边凉亭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别有一番风味。
可兰廷玉毫无心思欣赏美景,他只想通过长堤横穿湖面,这样能减少回去的路程,快到凉亭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紧接着便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
“救命啊~我们家小姐落水了~”
兰廷玉哪里还能下水救人,只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缓慢地继续前行,可眼前一阵黑影闪过,他被一股重量带着摔倒在地。
等再回神的时候,就见到一个蒙面男子绝尘而去,再看向怀里,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浑身湿漉漉地躺在他腿上。
“多谢公子相救。我替小姐谢谢您了。”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丫鬟,通红着泪汪汪的双眼噗通一下就给兰廷玉跪下连磕了几个响头。
“不……我……”兰廷玉想开口拒绝,可他本就虚弱哪里还能说得了太多的话,更何况他怀里还有一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让他更加痛苦不堪。
“恩公……是你救了我?”怀中女子逐渐睁开双眼,待看到兰廷玉之后,轻启樱唇淡淡问道。
兰廷玉这才注意到怀中女子的长相十分清秀,虽说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头发像海草一般贴在头上,可还是不会影响她的美貌。
女子生得清秀,柳眉弯弯,凤眼顾盼,柔弱中带着淡淡忧伤,让人不由得就起了爱怜之心。
兰廷玉虽说不是童子,可对眼前这个柔弱如弱柳扶风的女子还是起了一种情愫,趁着他看呆了的当口,那女子在丫鬟搀扶下起身,缓缓朝兰廷玉一拜。
“婵娟多谢公子相救。婵娟刚来京城不久,思乡情切便想着出来散散心,谁知不小心跌入湖中,若不是公子相救,婵娟恐怕已经……”
王婵娟说着虚弱地咳嗽了几下,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接着面色微红地侧过脸去,用眼角余光斜视着兰廷玉,“若是公子不嫌弃,婵娟愿意……愿意以身相许……”
“啊?!?这不可能!”兰廷玉本来沉浸在被美人误认为英雄中的虚荣心中不可自拔,一听美人要以身相许,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他的目标可是兰萝,怎么可能随便找个姑娘就成亲了呢?!就算这姑娘愿意做妾,也断然不能在公主进门之前就迎回家里的。
兰廷玉脑洞大开,想得很是久远,王婵娟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瘫坐在地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公子是嫌弃婵娟配不上公子吗?婵娟福薄……”
“公子,我们家小姐本来是念在您的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才要以身相遇的。您若是看不上我家小姐,大可以婉转拒绝,何必说得这么伤人呢?”
王婵娟身边的丫鬟不服气,一边蹲下安抚着哭得泣不成声的王婵娟,一边气得指责兰廷玉。
“我们家小姐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如今和您有了肌肤之触,衣衫湿尽全被您看完了,失了清白不说,还遭您这等嫌弃。您若是不答应娶我们家小姐,那可是要逼她去死啊!”
不知道何时,原本空无一人的河堤上逐渐涌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看了这一幕以后纷纷对着兰廷玉指指点点。
兰廷玉本来身上就剧痛无比,又赌场失意,如今竟然连个小丫鬟都能指着鼻子骂他了。一向骄傲的他自尊心可不低,忍着疼一甩袖子,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家。也不去打听一下我兰廷玉是不是这么好讹的?人多嘴杂,我一个男人不怕人议论,倒是你,若是不想让你家小姐脸面丢尽,今后嫁不出去,还是趁早扶着她滚吧!”
说罢,兰廷玉恶狠狠地瞪了丫鬟和王婵娟一眼,甩着袖子就离开了。
他走后,岸边看热闹的人渐渐也散了,那丫鬟扶起王婵娟,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姐,他走了。”
“春晓,做的不错。”王婵娟拿掉捂在脸上的手,露出一张虽是浅笑却带有妩媚感的表情,和方才梨花带雨的表情完全不同。
“方才激得他自报家门,这下就不怕他跑掉了。”春晓也一脸狡黠地笑着。
“是啊。”王婵娟看着兰廷玉消失的背影,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人……就是她要嫁的夫君吗?
“婵烟姐啊,你也别太伤感了,像咱们这样的人将来还不是万人骑的命?就算有朝一日有人愿意为我们赎/身,可身子却是早就不干净的了。如今有这个机会保持着清白身子脱离苦海,虽说是为人效命,但总归是正经嫁人一回。伺候一个人和伺候一千人一万人可是不一样的啊。你可千万要想得开才是啊。”
春晓看眼神知道王婵娟在想什么,只能极力劝说让她别钻牛角尖,她们的命运原本就不幸,如今能避开对女人来说最凄惨最万劫不复的命运,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知道了。妈妈放你出来当我丫鬟,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也好,只要你不被那兰廷玉开脸,总归会谋得一个正经人家的。”王婵娟轻叹一口气,眼底的哀伤浓得化不开,“今后就别叫我婵烟姐了,那个婵烟早就死了。”
“是,小姐。”
☆
“真哒啊?你真的这么做的啊?艾玛你可太坏了!啊哈哈哈哈哈!”兰萝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感到脸颊和腹肌都被笑得生疼。
“是啊。你不知道,那个兰廷玉被我们整得有多惨!”炎刃站起来比划了几下,动作生动无比,又惹得兰萝一阵狂笑。
“说真的,你们为我安排了这么多事情,我还挺不好意思的呢。”兰萝笑够了,看着竺礼琛,又看了看天弓和炎刃,真挚地说道。
“不敢当,为主子分忧是属下的职责。”天弓率先起身,微鞠上身拱手表明意向,炎刃也跟着复制了一遍。
这句话听在兰萝和竺礼琛的耳朵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兰萝认为因为是竺礼琛要帮自己,所以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效忠竺礼琛。
而在竺礼琛看来,这话的意思就是,兰萝终将是他的妻子,自然也会是天弓炎刃的主子,天弓这话说得很有先见且完全正确。
竺礼琛忽然眉峰一挑,心情很是愉悦,再看天弓炎刃二人还伫在屋里,忽然就觉得很碍眼。
“你们俩退下吧。”轻抬玉手,竺礼琛态度优雅地赶走了电灯泡。
“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土豪公子了,我叫你财神爷行吗?”兰萝见又只留下他们二人共处,忽然就觉得有点尴尬,谄媚地笑着寻找话题,“你帮我忙都是大手笔的,除了财神爷我实在想不到谁还能这么豪了。”
“随你。”竺礼琛缓慢地点头,觉得这个专属于他的称呼很是受用。
“对了,天弓大哥和炎刃他们两个虽说是你的手下吧,但也没少为这事儿操心,你说我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犒劳他们,你觉得行吗?”
“不必。”竺礼琛白了兰萝一眼,哼,一点觉悟都没有,“你若想表示感谢,只为我一人做菜便是。”
“……”
“还不快去?”
兰萝没脾气地起身下楼找厨房去了,早知道就不答应竺礼琛在竹月楼相见了,有厨房的地方对她来说,都有分分钟变厨娘的危险。
☆
再说兰廷玉那边,步履蹒跚地回到官驿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他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闯进房间,随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兰廷玉死猪般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才向兰衡坦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兰衡举起手臂就要往兰廷玉脸上拍巴掌,可一想到这是他最喜爱的孩子就还是忍住了。
“父亲,是儿子不好。不该见财起意。更不该擅自偷偷前往赌场。”兰廷玉噗通一声跪下,低头勇于承认错误,“只是……儿子被他们强要求借下高利贷,还签字画押了……那钱若是不还……”
“多少?”
“两,两千两……”
“多少?!”兰衡惊得嗓音已然都破音了。
“儿子不孝!”兰廷玉自知理亏,把头埋得更低了。
“两千两……玉儿,实不相瞒,我们家的家当就是全加起来,也没有两千两喽……”兰衡后退两步,颓然坐在椅上,上身靠在椅背上浑身脱力。
“这……”兰廷玉惊得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自家就算没有金山银海,也算是腰缠万贯的,怎么连两千两银子都没了?
“唉,这事说来话长。若不是我们没钱,为父也不会和乾王爷有约,更不会回到兰藻国。”兰衡抓了抓头顶,“看来想要解决此事,只能去宫里求王兄了啊。”
“真的?”兰廷玉听说有解决之策,眼睛都亮了。
“唉,你们这几个孩子,没一个省心的。我只能豁出去我这张老脸了。”兰衡闭着眼睛摆摆手,“你若不贪,就惹不来这样的祸事,罚你去抄经百遍。下去吧。”
“是,谢父亲。”
这一晚上,兰衡父子二人算是过了个不眠之夜,兰衡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向兰钧提要求,上次兰萝赴宴以后不欢而散的事情还热乎着。
兰萝不可能不告诉兰钧赴宴时的事情,而兰钧没找他拒绝不会是因为宽容大量,而是为了保护兰萝名声。
可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兰衡为了想找理由不停地挠头,满头的头发都要被薅没了还没想出合适的借口来。
不过老天爷总是爱和你开玩笑,兰衡第二天还在发愁的时候,一道圣旨由宫里传到了官驿。
“陈总管,别来无恙啊?”兰衡见宣旨的是陈勤安,脸上笑得就像见到亲人似的。
“多谢兰大人挂念。”陈勤安笑着寒暄过后,悄声说道,“老奴要恭喜兰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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