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房子还有四个人,不用男孩解释,柚树也知道画的分别是谁——收养自己的亲戚夫妇还有他们五个月大的女儿。
唯一的例外是他自己,男孩把自己画在画面中心,周围的人物和房屋都围绕着自己扭曲,整幅画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杂乱红线构成的漩涡,透露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说起来,柚树从小就是个不讨喜的小鬼。不仅是因为他拖油瓶的属性,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那股不擅掩饰的“邪恶”。
印象中年幼的自己很爱笑,因为笑容可以为自己换来一个安稳的环境。
然而他似乎笑过了头——开心的事在笑,委屈的事也在笑,恐怖的事更是笑的不能自已,甚至所有人都感到悲伤的时候也只有他一个人意味不明地保持微笑——这么一个性格诡异的小孩,换做现在的柚树估计也会吓得睡不着觉。
至少,十岁以后,柚树就开始懂得一个混在白羊群中的黑羊所能做到的最完美的模仿不是模仿他们开心的样子,而是披上白羊的皮毛,学习他们的悲伤和愤怒——唯有懂得负面情绪的人类才是会被他人托付信任的存在——这是碰壁多次后,柚树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时,绘画结束的男孩站起来把画作递给柚树,除了红的刺眼的图案外,还写了一句意味不明的题词——“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世界毁灭!”
……
…………柚树木然。
这种感觉就像藏在床底多年的臭袜子被第一次来家里做客的女友翻出来一样——简直就是会心一击!又羞耻又尴尬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孩看着柚树纠结的表情笑出声:“怎么?是不是不忍直视?”
“……这种埋在黑暗大陆最底层还填上钢筋混凝土的黑历史真亏你挖的上来……”
男孩笑容爽朗道:“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心同体的存在啊!”
真抱歉……他可不认为自己会乐意重温这段中二病的黑历史。
男孩取回柚树手中的画,毫不怜惜地撕碎抛上天空,纷纷落下的碎片投射着不同时期的记忆片段——
“这是过去的你,也是最真实的你。在你学会人类的伪装之前,最接近起源的姿态——其实现在的你也一样,不是吗?
自以为能体会人类的情感,自以为会为他人感动——一切不过是你的自我满足罢了!”
男孩随手一抓,抓住一张飘落的纸片,反手摊开——那是在收养自己的夫妇事故身亡的葬礼上,抱着他们年幼的女儿,默默微笑的自己……
顷刻间,记忆的碎片像散落的繁星一样,围绕在自己四周——
从只懂得用笑容表达情绪的自己,到学会用悲伤和愤怒来融入社会……这么多年来只有一点唯一不变——
“你啊……真正喜欢上的——”男孩顿了顿,同情又残忍地笑出声:
“——只是自己温柔的样子罢了。”
“……”
柚树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和过去自己长相相同的黑发男孩渐渐变为白发,从眉眼到脸型都变为如今这个“千手柚树”的样子——
“千手柚树”摊开双手,温柔道:
“起源是一个人的原始冲动,你选择不死的理由并不是想成为‘自己一个人的英雄’这种孩子气的愿望——
如果‘自身的死亡’让世界回归平稳是常理的话,那么你的本性会难以自控地渴望打破这个规则——
——这才是支撑你逃亡多年的真正理由!”
男孩露出苦恼的笑容,握住柚树的手,语气温和道:
“我们……本质上就无法成为一个好人……”
场景再度切换——柚树十岁时暂住的亲戚家,开了一间蛋糕店。年幼的柚树每天最期待的一件事,就是阿姨把店里卖剩的草莓蛋糕打包回来。
坐在桌子前一脸幸福地吃着草莓蛋糕的男孩,刻意避开了蛋糕上的草莓——在把盘子剩下的奶油舔干净前,他都不会动用草莓——他喜欢把草莓的甜味完完整整地留在味蕾。
白发男孩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表情怀念道:
“小时候吃草莓蛋糕,你总爱把草莓留在最后享用。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你渐渐把收集草莓当做乐趣,一盘满满草莓的成就感,反而让你失去了食用的*。”
男孩把一盘草莓拖到自己面前,在柚树反应过来之前,不带怜惜地把盘子倒扣在桌面上——
“回答我——你真的是想守护这些可爱的草莓?还是遗忘了彻底霸占隐忍*时的快|感?”
“……”
沉默良久,柚树认命地叹口气:
“你说的不错,我不是一个好人,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柚树上前,把“自己”扣在桌面上的盘子掀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继续道:
“对于自己守护的事物,我总有一种打破它们的冲动……这也不假。”
“我是什么样的人,从我选择带上微笑面具的那一刻起就心知肚明——我的爱好是打破既定的法则,所以在能力觉醒前,尚为弱小的我选择给自己带上面具,以期待打破它的一天。”
“不过……”
柚树突然侧身抱住了“自己”,那个“自己”本能地挣扎,挥舞的手臂将桌面上的草莓扫落一地,还打碎了盘子。
然而柚树反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你也知道,隐忍越久的东西到口越是美味。这酒一酿这么多年,还不是急于打开的时候——我们之间的那堵墙一旦碎裂,我们就不得不融合在一起,到时候我们谁也不在,有的只是起源本身。那个时候,我们才是真的死了。”
“还有一件事,谢谢你让我想起来——我是因为喜欢自己温柔的样子,才会选择温柔的自己——至少这一点并不作伪。”
“所以——继续沉睡吧……年幼的我……现在还不到梦醒的时候。”
梦境中的场景支离破碎,彩色的画面如同罢工的老旧电视机被黑白所取代,现实解体,人声画面都在远离——
清醒过来的时候,柚树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森林的雾气散了,天空蓝了……确切说连森林都不在了,四周尽是光秃秃的树桩,远处还有火烧的痕迹——看样子整片森林都被某人砸干净了。
视线与翘腿坐在树桩上瞪着自己的宇智波斑对上,柚树顿时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宇智波斑随手把另外三个昏迷不醒的宇智波扔在脚边,恶狠狠道:“解决掉了分|身就随便找个角落呼呼大睡吗?”
柚树默默注视着被垒在一起的宇智波们,以及躺在最上面被斑狠狠踩在脚下的裕人,一脸黑线——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同族爱吗?好歹也是一族之长,哪有这么践踏族里花花草草的长辈?
柚树明智地规避了这个话题,弱弱的举手道:“……事出有因,我可以解释……”
他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打量四周,好奇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
宇智波斑用一副“我就出门打个酱油”的淡然表情道:
“——无那家伙像个跳蚤一样躲躲藏藏,我烦的不行,就干脆把这里剃光了。”
……你还真是干脆的不得了……
——这么大一块地说砸就砸!还砸的一干二净?!!
柚树咳嗽两声,换了个话题道:“话说……裕人这小子怎么也晕了?之前不还活蹦乱跳的?”
宇智波斑啧了一声:“他太活蹦乱跳了,索性让他安静一点。”
“……”
裕人……你还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