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坦诚相待,她又何须再瞻前顾后扭扭捏捏?
苏浅昔也微笑着站起身,同样举起桌上的白酒:“牛犇,谢谢你。”话音落,一饮而尽。
学生时代苏浅昔总觉得牛犇过于软弱和窝囊,也缺乏男子气概,在这个夜晚她却看到了他身上闪耀的另一种光彩,虽然他没有光鲜亮丽的外表,也没有所有女生都痴迷的大男子主义,但他胸膛里跃动的那颗坦诚朴素的赤子之心却格外惹人注目。
那是无论拥有多少金钱也无法抹杀的,在这个人情日渐凉薄的世上熠熠生辉。
望着扶额苦笑开始自嘲的子诺,苏浅昔不禁叹息,当年子诺固执地选择席佑是个多么可笑的决定,如果当初她能握住那段长达四年的执恋,如今身为牛犇的妻子,她不知道会过得有多幸福。
可是终究,事与愿违。
这场同学聚会之前的小聚在三人的大醉酩酊中结束,从八点到十二点,三人足足畅谈了四个小时,从大学的趣人趣事直到分别后的生活际遇,除了那些各自刻意隐瞒的秘密,他们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久未有过的畅快淋漓,苏浅昔突然觉得,也许是她太过杞人忧天,也许后天的久别重逢会是她的人生一个新的开始。
她终究需要放下过去,也终究需要面对现实。
只是不知道,她和顾风今后会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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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昔到底是没有勇气突然杀回家看看的,这些年除了向家里汇钱,过年回去转转,她和桐城的联络屈指可数。她本想参加完后天的同学聚会和校庆就立马返回明城工作,但是纠结再三,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
她不敢踏进那个因为她而一败涂地的家,却像个孩子般贪慕那些嘘寒问暖。她想闻一闻母亲的饭香,想嗅一嗅父亲练字时的墨香卷气,想看到母亲穿上新衣服时脸上的笑容,也想亲手为父亲剪剪指甲染染头发。
也许是天冷,也许是离他们太近,她复杂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最终,她拉着子诺在小区附近租了个小旅馆,牛犇嫌那地方破旧,非要让她们去住五星酒店,季子诺嗔他:“您就别瞎管闲事了,后天见啊!”牛犇这才不再坚持,还说这几天在桐城他们可以随时联系他。
苏浅昔和他道了感谢,然后和季子诺拖着行李住进了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旅馆。
季子诺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回家?”
苏浅昔淡淡一笑:“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们只会更失望。”言语间是无尽的失落和故作坚强。
季子诺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像是被人用力撕扯,恨不得揉碎。她缄默,眸中闪过一抹悲伤,转过身去合衣而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另一张床上已经不见了浅昔的身影,她伸手一摸,她的床早已凉透了。
她不知道她是何时出去的,但她知道,此刻,她一定悄悄徘徊在小区附近,望着自家亮着的灯火,却没有勇气走上去把门扣响。
遇到以前的熟人,她会拉低自己的帽沿,然后装作陌生人擦肩而过,生怕那人识破了她鬼鬼祟祟的行踪;
看到母亲出门买菜的身影,她会含着眼泪躲在角落,一直望着她蹒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她一定渴望母亲能回头看她一眼,但是当她真的回头,她又会怯懦地躲进暗处;
她一定会透过窗户悄悄打量家里的情景,去年的盆栽是否还在,鱼缸里的鱼儿是否还生龙活虎,父亲书桌上的宣纸是否残留了墨迹……如果不幸被父亲发现,她一定会诚惶诚恐地蹲下身子躲避,却仰着头贪婪地望着父亲熟悉的面孔,然后深深地刻在心底。
……
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不觉浸湿了季子诺的眼眶,她失神地坐到镜子前,良久,缓缓伸出手。
纤弱的五指插入柔顺的发丝间,她的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自嘲,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她慢慢向外扯,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刺啦”声,原本安然长在她头顶的一头黑发顺势滑落到了她的手里。
手中握着乌黑的头发,而镜子里的人,顶着光秃秃的头顶,巴掌大的脸上挂着深深的两道泪痕,形容枯槁。
季子诺把手中的头发放到桌上,手渐渐抚摸上自己的脸颊,从珠圆玉润的嘴唇,到娟秀挺翘的鼻梁,到睫毛修长的眼睛,直到那光秃违和仿佛罪恶的头顶——那里花白一片,寸草不生,和惨白的脸色相衬,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怪物。
她的唇角艰难地扯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喃喃自语:“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当初,如果不是她的背叛,如果不是她协助席佑做伤害浅昔的那些事,浅昔不会被退学,不会被人诟病,不会和顾风错过那么久,不会活得如此艰辛,不会有家不能回……
浅昔被剥夺的美好人生有她一份罪恶,她的不堪因她而起!
而老天有眼,让如今的她身患重疾,体无完肤。
嗡嗡两声,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季子诺回过神,垂眸一看,是浅昔的短信:“门口有豆浆油条胡辣汤,胡辣汤有肉丸和豆皮的,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她的泪腺更湿润了,按动键盘,回了简短的两个字:“都好。”
短信箱里还有一条信息在闪烁,季子诺点开,是顾风的信息,发送时间是昨夜凌晨三点。
当短信的内容跃然眼前的时候,她感觉脑袋轰然炸开,全身的细胞仿佛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