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胰岛素了吗?几点钟?”
许苡仁:“12点左右,餐前。”
护工似乎拿笔记录了一会儿,说:“中午吃得多吗?如果不多,睡之前吃点东西吧,免得空腹太久。”
大概是下午两点左右,如果到了目的地再吃饭,确实间隔有点太长,但许苡仁考虑到饮食问题,于是问:“有什么我能吃的吗?”
男护工说:“本来我们五个小时左右就能到的,前面下雪了,有可能堵车,到达时间不确定,所以我们车上准备了饭菜。给你准备的有新鲜蔬菜和荞麦寿司,都是低油的。”
许苡仁稍稍放心了一些:“那就吃点吧。”
“好,先测下糖。”
男护工熟练地在他指侧消毒,飞快地扎了一下,许苡仁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就已经测完了。
“来,你端着这边,这是叉子。”
许苡仁接过餐具,用叉子也不知是朝什么菜扎了一口——菜是常见的菜,烹饪手段也只是简单清炒,但这绝不是一般医院厨师的水平,明明少油少盐,吃起来却像是星级酒店的味道。
他的手指触觉远不如以前灵敏,只能掂得出那是一只很有份量的餐盒,用指尖轻微敲击了一下餐盒的底部,没有明显的回响。
这么冷的天气,饭盒不是空心夹层保温的,但里面的菜倒是热的?
他又用叉子沿着餐盒边缘挪动了一小段距离,遇到了一个挡板的障碍,跨过障碍之后对着里面的食物又扎了一叉,送进嘴里——这次是一道凉拌的苦瓜。
“这是你们来的时候带的么?”许苡仁手在餐盒底部摸了摸另一块区域的温度,“菜还是热的。”
男护工回答:“是,有保温箱。吃得习惯吗?”
岂止是吃得习惯不习惯的问题?
吃着味道像出自大厨的手笔,可是真正的酒店厨师又不会这么处理原料,他们往往追求口感与卖相,掐根去茎把食材揪得只剩嫩叶,损失大量的营养和粗纤维,而现在许苡仁吃到的明显有些蔬菜连根茎都保留着,这样的处理方法倒像是一般医院厨师的习惯——这也是医院的食堂被患者家属诟病的原因之一,经常接到投诉说食堂的菜择得不干净。
眼下这几道菜倒是营养和口味都能兼顾。
许苡仁一时分不清是附院的大厨把他的味觉炼糙了,还是这位大厨水平太高,只得真诚地评价:“非常好吃。”
“吃得惯就好。”男护工说,“我们副总的厨师对各种素菜的烹饪特别精通,这次由他主要负责志愿者的饮食,会安排得很健康的。”
副总?
许苡仁略一思量,猜想大概是路主任的那位教授朋友做这个课题也是和某些投资机构联合研发的,他合作的这位投资人倒是很上心,连厨师都亲自指定。
吃了定量的加餐后,许苡仁在担架床上躺下休息,车内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这辆车载着他每况愈下的身体正朝一个陌生的城市驶去,那里他没有亲人、同事和朋友,治得好与否已不是那么重要,至少他不用再担心会给别人造成负担。
可能不是那位大厨做的饭菜好吃,而是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挪开了,所以吃什么都香?
他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车辆似乎是原地停着的,周围一片安静。
许苡仁问:“到了吗?”
护工说:“没到,是堵车。”
许苡仁手脚有些无力,精神也不太清楚,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睡着了。
再后来,车好像轧过了一个非常大的坎,把他颠醒。
男护工好像早知道他会醒来,在旁边拍了拍他:“没事,刚才加了下油,继续睡吧。”
许苡仁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他吃的那菜似乎做得太精细了,就算有保温箱,蔬菜的口感也不像是放了五六个小时的口感,而且还能保持冷热各异;荞麦寿司确实适合病人吃,但是荞麦本身没有黏性,做成寿司放太久很容易散开,不会包裹得还那么紧实。最重要的是——
他好像睡太久了。
紧接着他的意识也被混沌吞没,当他再次醒来——与其说是睡醒,不如说是冻醒的,车门被打开,一阵凛冽的冷风迅速将车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厚底靴踩在冰雪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片刻后车门被大力关合。
一个雄厚的男声用英文朝对讲机说:“检查完毕,放行。”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许苡仁的手指沿着担架床的边缘摸去——他上车的时候是师兄把担架折了两折,折成轮椅模式推着上来的,而他现在躺的,是一架不可折叠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