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数十年故事书的幻雪君, 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嘴拙到多说多错, 越说越错, 不得已落荒而逃的时候。简直是丢尽了著书者们的脸。
阿白跑得太快,都没太在意到自己尾巴尖儿上掉下来的那几根毛。
静静小心翼翼地往边上站了站,贴着院墙根儿,也准备开溜。只是林棉棉微低了头, 泪眼汪汪地看了它一眼,这步子,就又有些迈不动了。
哎,好端端地想出来放放风,轻松一下,还没两年呢, 好日子就到头了……胖龙猫伸爪揉了揉自己肚子上的软毛, 英勇就义一般,给了林棉棉一个“来吧,老子不怕”的眼神。
太阳,那么温暖, 身上,却又落起了雨,趴好的静静生无可恋地望着院门。
不过, 听她们的意思,小南山那边的秘境快开了。自己也该走了……这偶发的善心, 就当自己这两天失了智了吧。
其实林棉棉并没有觉得阿白说错了话, 相反, 她觉得阿白说得很对。
林棉棉很清楚,元师姐对自己一直很好,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这种好,当然体现在那些丹药符咒法宝灵食之类东西的价值上。但是更多的,却是元师姐亲手炼制那些东西的心思……
在这修仙界生活得越久,林棉棉越是明白,虽然修仙者的寿命会随着不断进阶而有所增长,与凡俗界人的寿命相比的确是长了太多太多。但是无论拥有多长的寿命,对于修仙者而言,时间一样十分宝贵。因为如果在本阶修为的寿数结束前无法进阶的话,那么等待他的,一样是死亡。而为了进阶,为了与天争命,修士们需要做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无论是勤加修炼,还是通过各种方式去得到更多修炼资源,需要的,都是大量的时间。
当初,元师姐久困筑基大圆满,按理说寿元……也就两百岁左右。本应该用来争分夺秒突破金丹的时间,元师姐却还拿来为自己这么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炼丹制器甚至挽袖下厨……
自己何德何能……
而自己,做了什么?
林棉棉抱着胖龙猫,边哭边反省。
自己是喜欢元师姐没错,是害怕元师姐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就厌恶疏远自己没错。
可是现在又如何呢,自己这些天不敢与元师姐接触,就连一向粗线条的阿白,都看出了不妥。阿白向来大大咧咧,却还是三番五次来试探自己是否与元师姐有了隔阂,今日更是说出了这些话,可想而知在她眼中这些日子有多异样,她又是憋了多久才无奈开的口。
旁观的阿白都这样觉得了,那元师姐,估计也感觉到了不妥吧……
林棉棉之前意识到自己对元昭阳的感情,觉得自己简直在辜负元昭阳的友善,自己憋闷闷地自我怀疑着。最后实在不太行了,一场梦境又生出了更多更鲜明的渴望,直指她想要隐藏的真心,生生地撩出了如星火一般的小梦想。在观世堂中广阅书籍,零星段落,只言片语的前例被一行行一遍遍看在眼里印在心上,星火一般的小梦想燃出了炙热的温度,仿佛前面的路也不再是之前自我憋闷时觉得的那般黑暗寒冷。后来遇到了小仓鼠妖幺幺,意外的同类,相似的情况,再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自我纠结着。
嗯……变成了两个人的纠结。
幺幺的前例,并不是很美好,甚至可以说,还是持续着的糟糕。在得了同伴的同时,林棉棉那灼热的小梦想,又渐渐凉了下去。
这些日子,林棉棉的心中像是打了一场畏惧,逃避,纠结,面对,向往,退缩的战役。没有胜者,全军覆没……
而这场战役之外,那些珍视着的东西,是不是也在不经意间,差点跟着无所幸存了呢……
只是这些天,元昭阳也不往林棉棉这处来了,有什么事情,也只是用传音纸雀来传话,就连在课堂上……也不曾提问过林棉棉。
而林棉棉熬了几夜,好不容易学会了幺幺给的那本法诀,在课堂上偷偷用神识看元师姐的时候,的确觉得元师姐授课时的样子,与三年前时不太一样。
那时候,元师姐虽然也是这么一丝不苟的认真,但是眼角眉梢,总还带着些愉悦,不像现在,只有认真和严肃。
元昭阳的变化,林棉棉又怎么可能毫无知觉,只是感觉到了,却更是担心和害怕。林棉棉忍不住地就要去想,元昭阳如此这般,究竟是单纯觉得自己待她不若三年前那般友好,有些不开心。还是……看出了自己对她的心思,生气了……
林棉棉越是乱想,越是害怕,越是不敢去打破与元师姐之间渐起的生疏。
可是……林棉棉也知道,不能一直如此。不然元师姐还没看出自己那份心思呢,两人就会渐行渐远,再无交集。对林棉棉而言,和元昭阳变回陌生道友,与被看出心思后受到厌弃的结局……也差不了多少。
其实前几日,阿白送来元师姐新制的那些东西,林棉棉就有些猜到元师姐最近不是很愉快,待自己同样有些冷淡,多半是因为自己这边的态度先逃避生疏起来。元师姐多半是没看出自己的那些小念头的……林棉棉当时也有些想试着掩饰自己的感情,先和元昭阳恢复以前友好师姐妹的关系。但是,刚生出这个念头没半日,晚上的梦境就再次教她做人……
一难过,一耽误,就又是几日过去了。
伙伴这种关系,若是无缘无故地生疏了,想要捡起来,总是有些难的。林棉棉想要迈出步子,却被残忍的梦境打断了腿,就又开始有些胆怯。
直至今日阿白来,戳了她那一大段话。
明明是自己乱动了心思,生疏了关系,凭什么让元师姐去背负不高兴呢?
林棉棉哭着哭着,却是越发懊悔与自责,自己果然是太自私了。
阿白回宗门的第二日,元昭阳一大早的,就收到了林棉棉的传音纸雀。
“元师姐,我最近得了些有趣的吃食。不知道今日下课之后,元师姐可有时间,来我这边……”
传音的话语十分顺溜,但是元昭阳还是可以听出林棉棉的声音有些小颤,像是有一些紧张的样子。
元昭阳熟练地在一次性的传音纸雀上打了两个法诀,原本传音完毕就要开始溃散的纸雀又凝实了。
在翻来覆去地收听和不厌其烦地反复打法诀固定雀身之后,元昭阳总算是放过了那已经被折腾到纵然在法诀的加持下也有些支离破碎的纸雀。在用留影石留下最后一次的播音后,元昭阳方才放过了这只与前任传音纸雀同样命运坎坷的小雀,让它在手中消散了。
哼,终于还记得有自己这么个人了么!你说吃饭就吃饭,你说和好就和好啊?你以为我还是那只住你屋檐下,吃你锅中饭的傻三花吗?元昭阳气呼呼地把留影石收回储物袋,只是收到纸雀前还有些凝重不悦的眉眼,现在却是明显的轻快了起来。
大清早的,阿白还在软窝中睡得四仰八叉,做着和静静捉迷藏的梦。眼见着已经看到床底下静静那只没有缩好的胖腿子了,就在阿白准备扑上去牢牢抓住之时,梦……醒了……
好气哦!
一只后爪被元昭阳提着的倒挂兔,在看清楚搅了自己梦境显威的罪魁祸首后,还是不得不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这么早,你应该不会是想早餐吃烤兔子吧?”阿白的声音小小的,有点怕怕的。
毕竟前一日阿白把棉棉气哭之后,就没敢再回去。后来去万事堂寻了一堆可以直接榨汁吃的灵果灵植,也只敢拿去熊兰兰那儿,让她给棉棉送去,当是说错话的赔礼。
作为一只怂兔,都不敢回去看棉棉,自然也不会把这事儿说给元昭阳听。
这会儿大清早地被元昭阳挖起来,阿白还以为自己前一日欺负棉棉的事情,被元昭阳知道了呢,这声音,自然硬气不起来。
元昭阳把兔子放回软窝里,瞥了她一眼:“太油腻,不吃。”
阿白……所以虚胖的我又做错了什么?
“一直叫你,你都不醒,我才提一提你的,没想烤你,天天都想什么呢……”元昭阳想着之后要问的话,缓和了语气解释了一嘴,接着问道,“我问你,棉棉……有没有让你最近去她那儿玩儿?”
阿白一听,很好,元昭阳不是冲着昨天的事儿来的。
“我三天两头地往她那儿跑的兔,哪儿还要她约啊。”阿白抖毛,“咋的啦,你要我帮你带啥过去?现在?还是晚上?”
“不。不用。”元昭阳飞快拒绝,想了想,补充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晚上大讲堂好像要加开一堂水上实战指导的课程,临时加开的,有额外的灵石贴补,我已经帮你定下了,你今晚去授课吧。”
阿白最近有些穷,听着灵石贴补几个字,毛乎乎的兔耳朵就竖起来了,再听元昭阳已经替自己抢到了这差事,更是开心得蹦跶了起来,连连用爪爪敲着元昭阳的鞋面:“好!好!好!就你还能老想着我!不枉我……咳咳……”阿白刚想给自己也表个功,却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把事情办砸了,赶紧迅速地收了口。
“不枉你什么?”元昭阳眯眼。
阿白搓了搓爪爪,微笑:“不枉我在外头干活的时候,也记得给你弄点好吃的。”
说着,小兔兔友好地掏出一根长长的冰糖葫芦,橘瓣儿的,递给了元昭阳。
“不吃。”元昭阳摇头,只是很快又犹豫着看了一眼看起来黄澄澄的有点好看的糖葫芦,伸手在阿白收回去之前接了过来,“行吧。”
说罢,元昭阳便走了。
啧啧,猫啊猫,口是心非的猫。
阿白摇摇头,又一头栽回了软窝里。晚上要去授课呢,现在正是继续养精蓄锐的时候。对了,刚才那胖腿子藏在哪儿来着,哦,床底下!
走出屋子的元昭阳,这才掏了一只传音纸雀出来,回了一个“好”字。又掏了另一只出来,给大讲堂负责课程编排的修士发去了一道传音。
这一日,元昭阳到大讲堂时,距离今日第一堂课开课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负责大讲堂课程编排的修士收到传音纸雀后,已经在元昭阳上课的课室里等她。
“我觉得,你说的加开的那个课程很不错。我们的确应该考虑到在秘境中不同地形对弟子们实战时的影响。今晚这堂水环境下的实战课程,正好可以让我们先看一下效果,不过我觉得完全是可以开成系列课程的。”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金丹男修,笑容满面地肯定了元昭阳之前的那道简单传音,又问道,“不知道元师妹对课程的次数和时长,可有更多的建议?”
“次数你们可以看今晚的课程效果,再决定。至于时长……”元昭阳想了一下,“今天这堂,可以长一些,你们可以更清楚地感觉一下。不如就从傍晚开始吧,到明日清晨。正好也让弟子们来一次夜间水环境下的实战,想必可以比白日的,学到更多。”
“对对对,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夜间的环境,总是要比白日的,还要恶劣一些。”男修连连点头,“那就照元师妹的意思来。不如元师妹晚上也过来看看?也好给我们后面的系列课程提些意见。”
“不了,我今晚还有些事情。”元昭阳摇了摇头,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块灵石递向男修,“师兄也知道,阿白向来有些懒,不过本领还是有的。我想用这些激励激励她,若是她以后能喜欢上在大讲堂授课,对她对五行宗也都是一件有好处的事。不过,师兄可别说这些是我出的,只当是宗门给她临时加授课程的奖励就行。”
男修推却:“不不,我们大讲堂山也有可以灵活调用的灵石,不必师妹来出这个钱。”
“既然这次是我想出的激励阿白来授课,自是没有让你们出的道理。至于以后若是要加课还是如何,你们再看规矩来办吧。这次不行。”元昭阳坚持把灵石留给了男修。
待男修收下灵石,又夸了这课程的想法几句离去后,元昭阳才松了一口气。
嗯……这样隔三差五要去的那只,今晚总不会正好也去了吧。
元昭阳嘴上说哼,私下却费了心思只想独处的事儿,林棉棉自然是不知道的。
事实上,做出邀请元昭阳这个决定的林棉棉,现在正有些怂怂的。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决定,但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林棉棉依然很怂。准确地说,是自从清晨那只传音纸雀发出去之后,林棉棉的心跳频率就没降下来过,手心里更是一直攥着汗,整个人都有些热乎乎的。若不是修士的身体已非凡俗界人那么脆弱,林棉棉真怕自己没撑到晚上,就倒下了。
早晨元师姐的回话来得不算慢,只是简单的一个“好”字,林棉棉也听不出其中更多的情绪。传音纸雀又不是按传音的字数消耗灵石,就不能多说几个字,让自己……稍微有点底么……不过就算一个字,也很好听呢……
约定了晚间的事儿,白日里上课时,林棉棉却依旧只敢用神识去看元昭阳,还不敢持续性地一直看,只敢时不时地看一眼,后来更是约束着自己不要再用神识去看了。林棉棉就怕自己对幺幺的那本法诀掌握得还不够好,都已经有所决定了,就一日了,还是不要出纰漏了……
万一……万一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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