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毕竟不能花了好容易化的妆容。
我闭了眼,湿意一点点落入眼底,只余下眼瞳干涩涩地疼。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那些欢笑与泪水,怅然与欣喜,以及曾经交织着的爱与恨,都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淡。留给我的唯有清晰可见的当下,唯有越行越近的未来。
苏沐将我抱出喜轿时,察觉到我涌动的情绪,附于我耳畔轻声慰道:“阿萝别怕,有我在,我一直都会在。”
我口干得厉害,忍不住想舔唇,然而舌尖将触及唇瓣时,忽然想到嬷嬷说的那番大实话,只得忍了,点点头:“我知道。”
苏沐捉了我的手,放在唇畔吻着,似对我说也似对自己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说两位,咱能先拜堂吗?有什么私房话等进了洞房说也不迟,当着大家的面耳鬓厮磨是故意秀恩爱给我们一群单身汪看吗?”云虚子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戏谑十足。
人群中骤起一阵哄笑。
苏沐笑了一声,抬起头一边招呼众宾客,一边牵了我的手一步一步向喜堂行去。
成亲过程格外顺利,虽然双方长辈似达成一致般都未出现,但至少没有什么意外与变故。三拜之后,送入洞房。
我蒙着盖头,进了房间,坐在床畔耐着性子等。因为外面宾客不少,我算着苏沐一时半会不能过来陪我。干坐着挺无聊的,不如开动脑筋想点事情打发时间。
从现在起,我就从莳萝姑娘变成了剑冢少夫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然而一旦成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喜悦有之,激动有之,忐忑亦有之。
我又想起了六师兄,不知他现在可安好,可寻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有师父师娘,不知二老可有在远方为我祝福?
我想了很多事,很多人,想从前与现在,想未知与未来。兜兜转转想了好大一圈,最后才让那两个人的模糊影像自脑海中慢慢浮出来。
成亲之前,我和苏沐曾去他们入土之处祭拜。赶到那里时已近黄昏。残阳似血,血红光芒洒下,笼着那灰白石碑,映得上面的字也似染了层血。墓碑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行字:悬医堂主裴渊、夫人吴氏之墓。
苏沐和我双双跪下,叩了三个响头。苏沐直起身子,道:“伯父伯母,我是苏沐。我喜欢阿萝很久了,愿意一生一世怜她护她。明日我们就要成亲了,若二老地下有知,希望能祝福我们。”说完,又叩了三个头,俯伏于地道,“父债子偿,我父亲欠悬医堂的,欠裴家的,欠阿萝的,都由我一一偿还。我此生定不负阿萝,请二老安心。”
一阵清风自林中卷来,带得枝叶翩飞飒飒作响。我抬头,见一片树叶自枝头飘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叶落掌心的刹那,恍惚间似又忆起久远前的影像,狂躁的风,翻腾的火,还有那染血倒下去的挺拔身影。
我喊了一声“爹爹,娘亲”,眼泪唰地流下来。
压抑太久的情感,一旦决堤,便如洪水般刹不住。我伏在冰冷的墓碑前,反反复复地哭,哭得不知今夕何夕,哭得眼底酸涩涩地疼,有多久没这样通快地哭过了,早已记不得。待眼泪止住时,天早已黑透,漫天星辰闪烁。
苏沐不知何时离了墓地,想必是留我与爹娘独处。
靠着碑石,我坐了下来。山中的夜格外凉,冷意沁透脾肺,让人阵阵发冷。我裹了裹衣裳,仰头望星子闪烁的夜空,背负着期望一路走下去,我的人生不只属于自己,还属于那许多为之离开的人,属于那些关心爱护我的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幸福,像莳萝草一样平凡着,幸福着。
咧开嘴,笑了笑,又笑了笑,我将脸贴上冰凉的石碑,低语道:“爹,娘,我要幸福了,你们看到了吗?”
坐了太久,腿脚已僵硬,我起身之际一个不稳,眼看着就要跌跤。
这时,树林之后蹭地窜出一个身影,将我及时接在怀中。他握上我的手,道了声“这么凉”,便抖开臂弯间的大氅为我披上,系好帽带,局促地指了指树后:“你要不要再跟伯父伯母说会儿话?我在那里等你。”说着便要放手。
我拉住他,扬唇道:“还叫伯父伯母?”
苏沐一愣,眉目间溢上喜色,目光亮得将天际星辰都比了下去,忙改口道:“对对,是爹和娘。”
夜深了,露水四降,打湿草木,打湿衣裳。
我止了他要放手的动作,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苏沐吹了声口哨,唤来马匹。将我抱上马之际,他郑重着神色:“阿萝,谢谢你。”
我笑了笑,未作答。其实他该谢的不是我,而是教会我正确面对仇恨的爹娘,是让我懂得珍惜幸福的师父师娘,是一路护我至此无私无怨的六师兄,是同我一起长大与我悲喜同在的师兄师姐们。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莳萝。
所以,我不可辜负他们的期望与付出,所以,无论生活是平平淡淡还是波折丛生,我都一定要乐观些,要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