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华殿。
皇帝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把眼睛闭上了。他看起来脸色虽然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缓,明黄色的锦被盖到胸口,一双枯瘦如柴的手露在外面。
殿门打开,北堂昊带人押着太子走了进来。
皇帝睁开眼,眼神炯炯地望着来人。
“父皇!”太子挣脱了金鳞卫的钳制,快速膝行到床前,跪在皇帝面前哭道,“父皇救救儿子,儿子是被陷害的呀!”
皇帝恨恨地啐了一口:“你给朕闭嘴!”
只说了一句,皇帝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只手“砰砰”地拍着床铺,怒道:“孽障!孽障!”
北堂昊上前几步坐在床沿给他顺气,瞥了一眼太子道:“父皇,身子要紧,不要动气。”
皇帝长叹一声,无力地闭上眼道:“太子谋反,实属大逆不道,废为庶人,赐毒酒吧。”
太子哀嚎一声,哭道:“父皇,儿子都是听了谗言,是被奸人所害呀!父皇明鉴,父皇!”
皇帝猛地撑起身体,怒瞪着太子:“你还敢说奸人所害?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你日日谋划,怎么会被人轻易说动?你以为朕糊涂了,只惦记着昊儿,所以就对你的那点小心思不闻不问?旻儿,当年你是怎么害老七的,你还要朕说吗?你又是怎么害了朕的皇孙的?怎么害了老三的?你都要朕说吗?朕容忍了你一次又一次,就是想着你是正宫嫡出的身份,想着你曾经也是那么纯良的一个孩子,你,你可真是足够不如啊!”
皇帝老泪纵横,急速的喘息让他面色陡然红润,捂着胸口倒在床上。
太子面如死灰,抖似筛糠,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北堂昊冷冷一笑,吩咐道:“来人,把北堂旻带去偏殿严加看管。”
太子被人拖走,北堂昊起身道:“父皇好好休息,其他一切都交给儿子吧。”
皇帝哼道:“你都满意了?”
北堂昊微微一笑:“父皇说什么呢?儿子为父皇分忧,都是应当应分的。”
皇帝转头看他,良久才道:“朕没想到你肯回来,竟然是谋划了这些。早知今日,当初朕还不如,哎!”
“还不如就把我赶尽杀绝了,是吧?”北堂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放心吧,我这副身体,也没有多少时日了。说不定,咱们父子还能一起下黄泉,做个伴儿多好。”
皇帝不可思议地道:“你弑父杀兄,还想入轮回?”
北堂昊哈哈笑起来,却是说了完全不想干的话题:“你觉得北堂旻设计让太子妃流产后又杀她,很不可思议吧?当年你杀我母妃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皇帝瞪着眼睛伸手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北堂昊推开他的手,抹去笑出来的眼泪道:“所以,你以为我这些年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江南,躲着你吗?你以为我会饶了你和你的江山?”
皇帝疑惑又恐惧地问:“你,你都谋划了什么?”
北堂昊摇摇头:“也不过是就是让太子众叛亲离罢了,我就是想看看,当年为了嫡子而放弃了长子和爱人,现在后不后悔。去长留幼?长子自然就是我,所谓的幼子其实不是北堂昭,而应该是嫡幼子,也就是北堂曜,对不对?”
皇帝垂眸不语,北堂昊继续道:“可其实北堂曜并不是皇后的亲儿子,你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断语,让皇后的宫女怀孕,然后去母留子,又下封口令,杀掉知情人,以至于坐实了他皇后嫡出的身份。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惠尘跟我说了实话。”
皇帝抬起头,这会他眼中早已没了愤怒激动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心如死灰,他轻轻地道:“惠尘果然是你杀的?”
北堂昊摇摇头:“他泄露天机,早就病入膏肓。之所以不能坐化,也是为了等我帮他了结。你猜他临死跟我说了什么?”
皇帝忽然充满了希冀地道:“天命人?他是不是说了天命人的事?”
北堂昊满脸嘲讽:“是啊,天命人。其实当年你不杀母妃,她也一样会死,我也不会出生。就因为你听了惠尘的谶言,杀了母妃,扰乱了天道,我才活了下来,天命人也才有机会出生。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皇帝伸出手竭力想要去拉北堂昊,眼中满是癫狂,歇斯底里地胡乱喊着:“天命人在哪,天命人是谁?你快说,快说啊!”
北堂昊摇摇头,终是长叹一声,眼前这个病入膏肓却依旧疯狂的老人,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处心积虑想要报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落寞地转身出了庆华殿,院中站满了他的人,他却并未理会,只向前走去。
兵士们自觉地分开一条路来,静静地恭送秦王。
北堂昊走到院子外面,仰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已经快要天亮。
他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他想,是时候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