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当年与冀之兄一起求学时,冀之兄就对法度刑理十分上心,而且冀之兄受秦老您的教导,向来做事谨慎,体察细微,眼明心明,在外任职州所辖之地向来刑狱清明从无冤误,冀之兄治理有方啊,晚生觉得,冀之兄若回朝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必会治清刑律,让大理寺焕然一新,再无冤假误状,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一个朗朗乾坤……”
“诶,方侍郎你过奖了,冀之庸才哪有这本事?大理寺少卿的担子于他,还是重了些啊,再说少卿之位事关重大,担责甚多,我这庸儿啊怕是不能胜任……”秦咏年于他碰了一杯,苍老的面上都是憋不住的喜色。
方梁坚定起来,正色道:“秦老您不能这样说啊,朝廷正当用人之际,大理寺急需这样一位贤官,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为了大理寺,冀之兄应当担此重任的,岂能因为个人忧患而推脱?”
秦咏年笑出声来,面上核桃似的的皱纹如波浪颤动,“哈哈,还是方侍郎你一心为公,且顾及交情啊,这份情意,冀之,秦家,都深感动容,老夫再尽你一杯。”
方梁煞有其事地摆手:“别别,秦老是要折煞晚生啊,这都是晚生应该做的,晚生敬您老人家一杯,以后还得指着您老多多提点呢……”
“方侍郎客气了……”秦咏年饮完一杯酒,咳了两声,方梁忙给他夹了几筷菜肴,让他润润嗓子。
又吃了一会儿,说了一些闲话,秦咏年似乎有些醉了,双眼眯了起来,搁下筷子,伸手入袖中颤颤巍巍地掏着什么,“对了,方侍郎,老夫看到了你前几日上的条陈,有些疑问……”
方梁喜上心头,听他这么一说也就证明还有回寰的余地,再看秦咏年已拿出了那封条陈,真是又惊又喜,深深折服于秦咏年的先见与老道。
他拱手一礼:“还请秦老赐教。”
秦咏年将之在酒案上摊开,道:“老夫与乔国辅都看过了,初看只觉高明大胆,然而细想,似乎你所提的内容有很大风险啊……”
“秦老是说‘补贴考生’这一条例有风险?”他问道。
秦咏年却摇头:“不,这条例是好的,若真能成确是莫大的功劳,可是,这对于方侍郎你来说就有非常大的风险了,或会遭弹劾丢官罢职啊……”
方梁脸色一白,讶然问道:“啊?如此危险?”
秦咏年道:“嗯……乔国辅帮你分析过,如果这条例是你们尚书大人提的,那无有风险,还能坐稳功劳,可你……那就大不一样了……”
“秦老此话怎讲?”他忙问。
“如今正是政改的重要关头,咱们顾大夫在国库下足了功夫,他在那想方设法为国揽银子呢,你在这儿给他送银子?你觉得他能通过吗?户部人能饶了你吗?”
“可是……吏改也是政改的一部分啊,这条例于朝廷有利,就算不能通过,也不至于招多大罪吧?”方梁犹豫不决,“况且,跟您老说实话,这条例其实是顾尚书提的,我只是拟折上奏而已……”
秦咏年听此言,忽而大笑起来:“哈哈,果然啊,乔国辅果然没猜错,这条例真是顾家人的杰作……那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方梁严肃起来,再拜,“请秦老搭救晚生。”
秦咏年道:“其实这也不是老夫的推测,而是乔国辅想到的,他说,如果这是顾尚书提出来的,并由他本人拟折上奏,他不会只提这一条例,还会提出他对所需银钱的收揽方法,也就是说他在制造问题前就想到怎么解决问题了,到时候对政改对吏改都有莫大功劳,刚好户部尚书被撤了,他能借此功一举拿下户部!”
方梁闻言如醍醐灌顶,“那他让我拟这样的折子……”
秦咏年帮他点明:“是看你贪功,便借此陷害你。到时候你被户部弹劾,丢官罢职,他再把他的构想提出来,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你也就相当于给他试水了……”
方梁气得发抖,忍不住拍了酒案:“顾清桓!他怎么能这样?天哪,这折子可不能呈上去,要是被陛下看到,被百官知道……”
秦咏年低头倒酒,依旧泰然,笑道:“不会被百官知道的……”
方梁大喜,问:“秦老能把这折子压下?”
他又摇头:“这折子已经通过左司丞的批复了,他那边一过,若没特殊原因,政事堂是不能压的,要撤,也得通过杜渐微再批复才行,而杜渐微,他见这折子是顾尚书通过的,那他定不会同意撤,除非顾尚书同意……”
方梁又着急起来,“怎么办?只能上呈公开?”
秦咏年放下酒壶之后,又拿起案角的茶壶,就要往他的茶碗里倒茶水,看向方梁道:“不,没有特殊原因,政事堂不能压下折子,可是政事堂也不能把内容残缺文本受损的折子呈给陛下啊……”
“啊?残缺受损?”方梁不解。
只见秦咏年倒茶的手越来越抖,茶水从茶壶中倾泻下来,洒得酒案上都是,那份摊开的条陈也被茶水打湿一大片,纸张湿了,上面的字晕得一塌糊涂,内容全然不辨。
雅间内安静一晌,只有茶水滴落的声音,方梁渐渐露出了会心的笑。
“一道折子,从吏部到政事堂不知道要转多少道手,也不知道是哪个年老昏聩的署吏竟不小心把茶水倒在折子上,毁了折子……真是的,这些署吏啊,太不小心了。”秦咏年慢慢放下茶壶,把那打湿的折子合上,甩了甩水搁到一旁。
方梁起身给他倒酒,附和道:“诶啊,是不小心,但孰能无过呢?且原谅他们吧。废折回到吏部,到时候重拟就是……”
秦咏年问他:“如果到时候他还要你拟呢?”
方梁才高兴一会儿,这下又被难题问住了,想了下回道:“我装病?”
秦咏年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不在吏部待了?”
“什么?”方梁骇然。
他道:“别急啊,没让你因此辞官。就是,你们尚书大人有意打压你,你在吏部待着也只有受罪,不如挪挪窝,礼部侍郎一职不是正好空了吗?礼部还没有顾家的人,那余鸿之又是个好糊弄的,你去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