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将郭成送到殿门口便回了,说是顾昭和爱清静爱自在,昭阳宫统总冬青和春娆两个一等宫女,如今发落了春娆那个背信弃义的,便仅余冬青一个忙前顾后,自是离不开。
“赵州贡奉了上好的雪花梨,瞧着好看,似霜如雪的,也清热压火,您尝尝。”冬青细削了皮儿切做小块,用斗彩莲花纹的瓷碗盛了,端放在顾昭和跟前。
“梨,离,倒是好寓意。”顾昭和捡了一块润口,继而缓缓道:“冬青,素日里你多劝我忍让着,只道皇后得势,我又不得父皇喜,不是非计较不可的,低头也就过了,可如今,我明着让那郭成没脸,你怎的不劝上一劝?”
冬青认真道:“平日劝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权宜之计,可您要嫁往陈国,天高皇帝远的,又位份尊贵,谁敢为难您?自然也毋需再畏着让着。”
又小心翼翼地:“您不喜,奴婢晓得,可奴婢还得说,这桩婚事是不错。”
“你是个看人瞧事通透长远的,我便多问你一句,若真是金玉良缘,可轮得到我?”
顾昭和轻缓作问,含笑清绝,似一夜玄霜。
冬青压低了声:“奴婢原也是惊奇,可想着那陈国太子爷是储君,定是没得个五弊三缺,又胆敢当着天下人下聘,便是肯许您名分,再不济能差到哪儿?至于皇后为何不阻着拦着,奴婢想不透,只当她还有点良心。”
顾昭和摇首凝着她:“若真是门好的,这门亲事便该归当皇后亲出的二公主,她最是跳脱闹腾的性子,却偏寻了体弱多病的借理,你可真当皇后思及亲女,连她前途归宿都顾不上?”
冬青听她一说道,也凝了眉:“可……”
顾昭和又道:“陈人在潼安关不安分了三五载,狼子野心昭昭,怎可能求娶公主便安宁了?我大岳公主不是金镶玉打的异珍,如何有让陈人趋之若鹜之能,不过是待公主稍没得个分寸礼数,便可安个冒犯陈国天威的由头。”
冬青大惊变了色,尊卑位份也顾不上了,惶惶然地抓了顾昭和的手:“这该怎生得好……不不,许是您往坏处多想了……”
顾昭和回握着她,将她往并坐的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上引去,淡淡道:“这还是好的,谨慎微察,没个过错就是了,最不济的是……”
见着冬青愈发失了措,她话说了半便消歇了,只道:“我是宗室女,岳人自瞧着尊贵,可于陈国,我是小国女,外族女,陈国上下,肯忍得让我母仪天下,位高尊荣?”
冬青打心眼子的难过,自个公主从小到大,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苦楚,原想着忍一忍就过了,及笄去外头立了府,总能盼来自在好日子。
谁知好日子没盼来,竟是离了虎穴,又入了狼窝,冬青一想,便忍不住痛泣出了声,又防着外头的小宫女听着动静,便将娟帕子往嘴里咬:
“公主……”
顾昭和反来劝她:“你也莫太悲楚了,左右再坏不过这境地,且走一步算一步,倒是冬青,我不曾瞒着你这前路艰险的,你若不愿再随我,也直道我,我备几亩薄田钱银,外放你出宫去,以后嫁人生子,安生过日子也是好事。”
冬青想跪下,为奴为婢的,尽忠的场面话自是熟练,可瞧着顾昭和眼里实打实的关切,那些缥缈话说不出口,只晓得心头热暖暖的,将最后一丁点犹豫也驱无了。
“瞧您,手和冰碴子似的凉了透,奴婢的疏忽,您也不晓得顾怜自个,多说奴婢一句。”冬青用袖抹了泪,嗔道:“您往榻上坐去,奴婢去往手炉里填些热炭,再给您灌个汤婆子,也暖暖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