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仁没有答话,他把身体的一部分吸进嘴里,又缓缓吐出,脸上露着迟疑不定的表情。我见他如此,不好强迫,思绪又转圜到樱木方桌的那幅聚灵阵上。
我俯下身子,凝神看了片刻,掏出无名古卷细细比对,眉头渐渐拧紧,桌上阵图与古卷上的纤毫不差,我并没有画错,只是,为何古卷上的聚灵阵一到了桌子上就变成引鬼阵了呢?南橘北枳,当真匪夷所思。
“你打算怎么……怎么处置我?”周树仁默然半晌,突然问我。
“怎么处置你?”我摇了摇头,“聚灵阵未必不是引鬼阵,相逢即是有缘,你以后就跟着我,继续你的鬼炼修行好了!”
“这?!”他似乎吃了一惊,迟疑片刻,道:“我之前还想着要杀你,你连我逗留人世的原因都不知道,怎么会对我放心?”
“你逗留人世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
我点了点头,说:“我刚刚已经问过了,你也给了我答案。”
“我岂非什么都没说?”周树仁微一怔住。
“并非说出口的才是答案,很多时候,缄口沉默往往就是最好的回答。你的故事,即便不说,我也隐约猜到一二,虽然经历并不完全相同,但我最近也和你一样,遭受过同样的挫败……”我的心思倏忽又落到芸儿身上,想到她此时此刻也许正全身赤裸着躺在黄炳坤怀里,一颗心好像突然被一副瘦削冰凉的掌骨猛力抓紧,在一阵尖锐的刺痛之后,陡然升起一股悲凉。
窗外仍旧是雨夜。
“我希望你留在身边,也是另有所图,”我萧然叹了口气,勉力振作精神,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对你所说的鬼炼之法颇感兴趣,你留在我身边,一则有助于提升我的实力,二则我可以观摩你的鬼炼修行。我呢,则会利用我的驱魔师身份,帮你逃脱猎魂使的追捕,也算是互利互惠!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番言辞恳切的自我袒露,的确是我的心里话,却不知周树仁如何抉择?一念至此,我抬头看他,见他影影绰绰的身体依旧卷缩在天花板一角,垂眉敛目,不着片语,似乎正在权衡利弊,细心盘算着什么。
“你如果不答应,我也不强求,你可以在这里修养好灵体,再找机会离开。”我想了想,补充了这么一句。
“我答应……”周树仁说,停了片刻,又笑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鬼炼修行,你身为驱魔师,既然同意了,我没有理由拒绝!”说着,又将部分身体吸进口鼻,温吞片刻,缓缓吐了出来。
“那就好!”见周树仁点头应允,作为新晋驱魔师,我顿感有人依附,实力上升,难掩喜色。可窗外阒静幽暗的雨夜,突然传来一连串桀桀的笑声,这笑声如同缓慢上升的浪潮,从修理铺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一时间充塞整间屋子,虫咬蚁噬般的碎响不绝于耳。
我悚然而立,凝神戒备,可这笑声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似乎从未出现过,夜风吹雨,溅落在窗玻璃上,映出我惶惑不安的脸。我看见我的面容憔悴,两只眼睛通红流血,头发忽然由黑转白,如枯草般衰败,左脸颊更是豁然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脸骨!
“吓!”我蓦然受惊,一阵战栗,可凝神再看玻璃,里面却只是我的寻常倒影。
难道刚刚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怎么了?”周树仁不明所以,关切问道。
“没、没事!可能是我太累了,”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睡了!”
他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云烟般的身子越发轻淡,渐渐看不分明。等到他的身体完全消失不见,漆金佛像的金色光圈也骤然寂灭,房间瞬间跌入一片黑暗。压力既已消失,我如释重负,躺倒在床上,脑袋越来越重,思绪也便随之下沉……
蒙昧不清中,我似乎正躺在幽深的海底,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数只庞然巨兽正如缓缓驶动的载重卡车,围着我不住盘旋。它们游得很慢,巨大的身躯推开海水,力道随着海水的暗涌,像缓缓下落的拳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不知自己又躺了多久,似乎时间的概念都已模糊,突然一点熹微的晨光,从遥远的海面刺入,随之而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蛮力攫住我的腰腹,猛地提起我,冲向海面。
我像是一支满弓射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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