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深埋心地的底线,这本是无心之言,反而成了无心之过。此处灯火朦胧,云片羽的柔顺黑发在魔法灯具的照射下折射出深色珍珠的光泽,肌肤则如同色调温润的象牙,她的侧颜线条也显得分外柔美,再加上幽黑哀伤的眼眸,与红艳紧闭的嘴唇,都让她像第三神纪元的仕女石雕一般有着神秘静谧的吸引力。
舞台,美丽女主角深情与即将驻守要塞的恋人拥抱,她的迷人嗓音一瞬穿透了整个大厅:‘你就像白鸽,飞跃了整片海洋,自由而活泼,我的心,如同被温柔包围的岛屿,只为等你盘旋落下……’
这宛如情歌般的倾诉之情,让气氛染上了几分暧昧慵懒的情调,城主感到他心中的一贯排列整齐的棋盘这次彻底的倾倒了,虽然在先前的相处交谈中也有过几次混乱与倾斜,但这一次是真的倾倒了,永不复平衡。
在这突如其来,又有迹可循的事件发生过后,城主用沉默作为回应。
他坐直了身躯,这一次,他全神贯注的将目光投注到舞台上,直到整部戏剧结束。
等云片羽再次和菲克斯汇合,菲克斯欲言又止,他明显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一行人站到了剧院门口,云片羽与罗宾逊夫妻互道分别:“如果有好消息别忘告诉我一声。”
“当然会的。”艾丽西亚从马车里探出头,说:“明晚我们会来为你捧场的。”
“你们明天绝对会看到一出感人的戏剧,它虽然不像《双月城公民》那么富有喜剧感,但是绝对不逊于今夜。”
“好的,我们一定准时抵达,第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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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府邸灯火明亮,马卡罗伯爵呆在书房里,桌上并无一本书籍,反而放着几瓶酒和一个半满的酒杯,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酒香,以及一股混乱恼火的气息。
马卡罗伯爵打出个酒嗝,从靠椅上直起身,他眼球充血,脸色发暗,胡须上满是酒液,毫无体面可言。
“可恶……”他小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又突然双手捶桌,仰头大叫道:“可恶啊——!”
发泄完毕,伯爵摇摇晃晃的站起,走出了书房。
此时已过午夜,二楼的走廊并无仆人夜行,仅有几盏烛灯长明,醉醺醺的伯爵大人也懒得叫人搀扶,只是独自扶墙慢慢挪向另一头的卧房。
寂静的视野环境,莫名催生得他内心的愤恨再次涌现。
他硬着头皮答应了这摸不着头脑又可笑的戏剧决斗,那女子狡猾又古怪,他只领教过两回就知道她觉不容易对付,而这场戏剧决斗他也算是下了重注,任何贵族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誓言都不能反悔,所以他在这半个多月里也是耗费了许多意外的精力财力以求得胜,从城中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戏剧家手里花重金买下了三个剧本,可居然首战就输得一塌糊涂,让他被数位贵族讥笑连连,更有人那戏剧说事,说他就是戏里那个吝啬冷血的高利贷商人。这简直气得他想告对方。
虽然只是第一局失败,他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主人完全没有表示出一点支持他的意思,甚至去帮了那女人,这不叫人大为恼火吗?他忍不住质问,得到的回答是,这决斗的胜败并不重要,只要最终目的达到了,无论是茉莉.蓝还是戴纳家族就都是砧板上的鱼了。
别以为这几句敷衍的话能打发他。
就该趁早杀了那女人,主人偏偏说什么她身边有高手保护,现在又是任务进展的关键期,不易轻举妄动。
什么不宜轻举妄动?!他马卡罗伯爵也有脑子,他也不甘心当棋子!
别妄想把他和他的家族利用完毕就能轻松的抛弃掉!
那人倘若敢做什么违背当初承诺的事,他马卡罗也一定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伯爵大人从鼻孔重重喷气,然后继续走着,穿过一排排落地窗。
他才走到一半,走廊突然刮过一阵又冷又冰的怪风。
所有的壁灯,灭了。
骤然间,走廊变暗变冷,无论前方还是后方均是暗黑一片,唯有从落地窗外透过的月光,在黑暗中形成一道道斜射的冷光区域,可供前行看路。
“怎么搞的。”马卡罗伯爵没多想,只骂了一声,就准备继续走,眼角视野忽然有一黑影闪过。
那一晃而过的黑影躲到了落地窗的窗帘后面,如果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是窗帘的阴影。
“谁?出来!”哪个仆人这样不守规矩?
黑影没有动,仿佛它真的只是一道阴影。
马卡罗伯爵转动身体面对窗户,吼道:“出来!我要狠狠抽你一顿让你记住规矩!”
面对怒气高涨的伯爵,阴影中的黑影终于动了,它只走了一步,就从黑暗中来到月光斜照的落地窗前,它的外形被月光笼罩。
那是一位青年,黑色的长发卷曲如波浪,被丝带束缚于脑后,一侧的斜刘海微微搭在左眼旁,他的面容清俊,眼神深邃,如果不是脸色苍白到几乎在月光下发亮,那么便会显得更优雅温和。
马卡罗伯爵瞪大了眼,虽然酒精上脑,但他还是认出了此人。
一个他本认为已经死了的人。
“戴纳?沙威廉.戴纳?”
“是我。伯爵大人。”青年头颅微歪,一丝惨笑浮现,他的声音沙哑得仿佛幽魂:“我还以为您不会记得我呢。现在看来,至少你还是有良心的。”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伯爵大人顿时酒醒一半:“你怎么敢闯入我的住宅!护卫!快来!”
“不会有人发现我,谁会看见一个幽灵呢?”
“幽灵?什么?!”
“我啊,伯爵大人,”沙威廉又向前走了一步,这使马卡罗伯爵原本模糊的小眼睛终于能看清对方的尊荣了。
他真的是沙威廉,但样子非常狼狈,甚至难看。
包裹高大身躯的一身黑,又破烂又沾着泥,甚至仔细可发现他的头发上也带着些许的褐色泥块,他的身影在月光的勾勒下十分消瘦,看着就像一个虚弱病人强撑着站立不动。同时,马卡罗伯爵嗅到了空气中的一股腐臭味,就像污泥、腐叶和血肉的混合之物。
“如你们所愿,我死在蓝枫森林里了。”沙威廉说道,他开口时,一股乌血顺着嘴角淌下。
“你、你刚回?”
“你们给了我错误的地图,让我和仆人一头闯进高阶魔兽的领土,最终,我们葬身魔兽腹中,如你们所愿。”
马卡罗伯爵懵了,他脚步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后背靠上一旁的花瓶摆件。
“不……你……你怎么来到我这里的……你、你已经死了?”
“是的,我死了,所以我来找你了,我只想问个清楚……”厉鬼在月光迈开步伐,它不急不缓,一步步缓慢走着,然而随着不断接近伯爵,沙威廉的面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腐败了起来,皮肤变得更加灰白干枯,嘴唇干瘪,脸颊一侧甚至露出森森的白骨与牙齿。唯有一双眼睛,黑色像子夜十分的天空,深深透着代表了死亡的不详。
伯爵大人拔腿想跑,可瞬间他一头撞上了一堵墙,明明面前空无一物却怎么也无法离开,他敲着空气墙,扯着嗓门大吼,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明明在府邸中驻守有五十位护卫,其中十位是四级以上的战士和法师,但这会儿,他却被困在无形结界中和一个鬼魂呆一起,外人毫不知情。
马卡罗伯爵不敢动了,从背后吹拂来的冷风可知厉鬼就站在了他背后,对方再度开口,语气依然不急不缓,仿佛只是一个阴冷无情的问候。
“我只想问个明白,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沙威廉问:“让你们,对我痛下杀手?”
“别过来!”马卡罗伯爵哆嗦的从衬衣内翻出一条项链,他握着纯银的吊坠冲鬼魂高举,那吊坠是战神的标志,也有守护和驱邪的说法。
“别找我!我、我只是普通人!”他握着它,仿佛最虔诚的信徒,渴望有神迹能拯救他。且他蜷缩着身体,仿佛希望这个小小的辟邪物能遮挡住他庞大的身躯避免遭害。
如果说之前,伯爵还对沙威廉的生死有怀疑,那现在一个半腐烂的人形鬼魂就完全是铁证了。
没错,戴纳家的长子是应该死了!主人说过他会在森林深处迷路,即使不被魔兽吃掉也会活活饿死,一个娇生惯养又第一次出远门的贵族绝不会懂得如何在危险遍布的森林中生存。
沙威廉.戴纳死了,这儿站在他面前,绝对是他的灵魂。
一个含恨而死的亡灵,一个想要复仇的厉鬼。
“不是我害你的,都是主人、主人的意思……那地图又不是我给你的!你来找我做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伯爵大人?只是为了我们家的修炼法?”
“是的!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原因!”马卡罗伯爵紧闭着双眼大叫:“既然你们不肯交出来,那么只能弄死前戴纳男爵还有你了。”
“你们还打算对我弟弟下手吗?”
“是,不,他、他还有用……主人觉得他还有用……让他再多活几天……”
“主人是谁?”
“……”马卡罗伯爵瑟缩着脖子,咬紧嘴唇。
“主人是谁?”
“……”
一只仿佛冰块的手握住了驱邪吊坠,同时也抓住了马卡罗伯爵的手,对方被这入骨的冰寒激得打哆嗦,随后另一只冰雕般的手捏住了他的咽喉,将他从地上轻松提起。
“看着我……”厉鬼将冥界的阴风吹进了他的耳朵:“告诉我,名字……”
伯爵咬紧牙冠,他不能说,虽然他极度害怕,但他不能说。
主人的厉害,他清楚,现在,他不能说。
“说!”厉鬼的嗓音仿佛因不耐烦而变了音调:“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带你去冥界!”
伯爵依然紧闭嘴巴,只是一味摇头。
他能感到脖子上的冰冷,仿佛一条绞索,或者一条眼镜蛇,或者一条眼镜蛇伪装的绞索。
眼镜蛇与绞索都在收紧,伯爵呼吸困难,他脚乱踢,喉咙呜呜的发声,他眼中的世界,色彩混合成模糊大片的色块。
危机间,拘束突然解除,空气墙消失。马卡罗伯爵摔在地上,他一边咳嗽一边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厉鬼身边。
他终于抵达了楼梯,急急的下冲,并大叫:“来人啊!有亡灵出现了!亡灵出现!快来人救我!”
“快来人——”他慌不择路的跑着,突然间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