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了?”
内将官摸摸下巴上的胡渣,眼珠子转了两圈笑道:“皇上第一次带兵出征,难免有些紧张。老子当年第一次出征的时候,两脚也是晃得跟抽疯一样。皇上这是不懂作战的道理和规矩,那有敌人都没看见,就做好准备的?今天劳资高兴就给你们兔崽子说道一下。
这打仗啊,先得有夜不收撒开几十里去探查,发现情况有异,他们会立刻回来报告。然后将官自有军令下达,到那时咱辎重营就从这二百五十六辆大车上,把整营的军备卸下,自有士兵前来领取装备,戏文里唱的披挂上阵就是这意思。
咱们现在都还能看见城楼,那儿来的蒙古人?我猜皇上这是想要看看咱辎重营,做事是不是利索。我说,大伙儿都精神着点,待会儿要是有军令下来,都给老子下死力。谁要是婆婆妈妈的,爷手里的鞭子可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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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铖到底是文青,饮酒赋诗能整夜不休,要是有佳人陪伴可以不休整夜。但这跟随大军跑步,他觉得乃人世间最痛苦之事。胸口如同一团烈火燃烧,腰腹之间的酸疼,让他的眼泪直飙。哎,如玉佳人香魅娇躯,美酒一杯唇齿如兰,都他娘的变成了身边的一群莽汉…
四周只有沉重而散乱的脚步声,呼吸着令人绝望的呛人烟尘,飞沙直往眼睛里钻,嘴里满是尘土的味道,揪一把鼻涕下来,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阮大铖能想象得到,往日里那个如玉似兰的谦谦君子,此刻的形象会有多么恶劣。
吟诵一句‘烟尘三川上,炎瘴九江边’,就把手往腰间一摸,出发的时候,每个人都配备了一个竹筒水壶。此刻再不用,怕要活活被灰尘噎死。腰间居然是空的,这才想起来,出发的时候嫌弃竹水筒造型低俗,上不了台面,自己找了没人的地方,悄悄扔了…
看着莽汉把水筒往嘴里灌,撒的满身都是,完了还打个饱嗝,阮大铖也跟着一阵反胃。还好,旁边这个小兵,看这文质彬彬样子就是科学院的。于是肃手施礼道:“这位小公子,某家水壶掉了。能否借你的水壶一用?”
赵赫平一抬手就把水壶丢了过去:“快点喝,今天要跑十里地,现在才跑了两里。皇上为此都大发雷霆。谁去晚了,就会被赶回京城。”
阮大铖闻言,心里一动: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顺利的回到京城了?想着可以脱离苦海回到人间,喝起水来便如同牛饮,咕咚咕咚极有气势。嘴里含着清水,幻想这是翠红楼的陈年女儿红,却又似如烟姑娘柔若无骨的身躯,香艳之处,不可描述啊…
赵赫平一看急了,一把抢过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人咋不讲理呢?我好心给你喝水,你却喝了一大半,我喝什么。喝口水都能喝出想女人的表情,我也是服了。
看先生这样子,像是这次随军出征的文官,皇上刚才还有令,文官不在遣返回京的要求之列。但如果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到达目的地,就会被安排去烧火做饭。”
一股水剑从嘴里喷射而出,阮大铖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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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鼓声响起,“咚咚”的鼓声在阮大铖听来,如同牛头马面正对着自己微笑,手里的铁索正盘算着从哪个角度,套上自己的脖子比较合适。跑吧,再不跑就要和那些火头兵为伍了。无数美轮美奂的文章在自己的双手中诞生,怎能去烧火做饭?那不得被人笑话死。
连滚带爬地冲过小山坡后,阮大铖一个趔趄便栽倒在草丛里。雄伟的京城变成了一个小盒子,在茫茫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再看看那些依旧道路上苦苦挣扎的丘八,阮大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窃喜:你们刚才都笑话劳资跑步像鸭子,哈哈,看看你们现在,拖着舌头像条狗。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猛如虎这个惹人厌的家伙,骑着一匹马拎着把大刀,就站在了要道之上。那些想要冲过山坡的士兵,都被那把闪着寒光的大刀阻挡。苦苦哀求痛哭流涕者有之,默不作声狠狠锤头者有之,暗暗窃喜却嚎啕大哭者有之,面无表情无所谓者也不在少数…
对于那些表情绝望的士兵,阮大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没来由地同情,好歹也是一起跑过十里路的弟兄,如今就将被拒绝在大军之外,着实令人惋惜不已,就差几步而已;对于那些表情恶劣的家伙,阮大铖都不想搭理,什么玩意儿…
猛如虎跳下马来,拽住几个哭得伤心的士兵就往边上一扔:“还想跟着大军的,先去辎重营报道。愿意回家种田的,拿着一两银子回家。”
作为书记官,阮大铖最后数了数,有超过三千人选择拿银子回家,其余的不到三百人进了辎重营。看着远去的三千人,阮大铖明白,这些人将永远不会被再次征召,一个人的身体差点没关系,要是连决心和恒心都没有,那就只能永远与失败为伍。
大军早已出发,现在只能看见一条细细的黑线在游动。阮大铖起身伸了伸懒腰,正准备打起精神跟上大军,却听见一声尖利的哨响和一片惊呼:“敌情,敌情,辎重营列阵,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