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的两人坐在木椅上,左扬东最大程度的松开手掌,安雪彩这才反应过来,手掌也以老年人般的缓慢移开。左扬东起身,在售卖机那买了些饮料,递给她,自己则是翘起二郎腿,将方才在这购水的间隙里想到的一些方法全部应用出来。
“好好谈谈吧”左扬东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只喝了一口饮料的安雪彩便呛得喉咙发疼,见状的左扬东手掌轻抚她的后背,心头却没有一丝见状应当有的温柔。
虽说自己没有过拒绝别人的经验,但想来直接拒绝是要伤别人心的,这是正常人类都应该明白的礼仪,所以那群以为死宅童贞男就不懂这些的人的偏见是时候扔掉了。
对于这么容易害羞的人来说,让对方知难而退是最为简单的方式。
“你说的女朋友,不是女性朋友的意思吧?”左扬东抱臂。
“不是…就是,那个,那个女朋友,…的意思”结结巴巴的安雪彩心脏跳得飞快。
“什么意思?”
“想跟你交往的意思”大脑已经接近宕机的安雪彩手臂颤抖得发软。
“交往是什么意思”这歪着脑袋的左扬东显然是在装傻,这点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安雪彩咬着牙,大脑发热的克制着自己的语调:“就是成为恋人的意思”
左扬东又要说什么,安雪彩直接低下脑袋,自言自语般的口吐连珠:“是成为恋人的意思,到处乱跑,一起去玩,哪里都想看到你,哪里都想被你看见…咳,去到哪里都想被你看见”脸早就不知道红成什么样了,只有火热不停地传达进自己的大脑里。
“会牵手的那种吗?”左扬东表情与声音一样冷淡,听得安雪彩心头慌张:“…是的”
“会接吻的那种吗?”
“…是是是是是是是,的…”
左扬东叹了口气。
“会上床的那种吗?”还没等安雪彩回话,左扬东便翘起腿来:“是那种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的那种吗?我如果让你光着身子跑大街上去你也会去做吗?更过分的呢?婚内强奸呢?出柜呢?”
“可能外表看不出来吧,但你也想象不出我能说出这些话来对不对”
接下来只要把她批判一番,这波告白就算是吹了。
“你明明不明白我是一个怎么样的家伙”左扬东揉着眼睛:“你怕是要以为这些话都是我胡诌出来拒绝你的话了吧?不是!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左扬东声音比平时大了不少,说着说着却也动了真气:“为什么你们这群人可以这么简单的就喜欢上别人?你们就不怕对方的表面只是伪装吗?”
这声嚷出来,就连他自己也吓着了,左扬东没考虑到自己竟然能够这么生气。他望着呆愣的安雪彩,考虑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安雪彩愣过一会,眉头皱起,哽咽与眼泪突破了她自己的控制,自顾自的跑到身体之外来,饶是如此,她伴着哭腔的声音依旧想起来:“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呀”到后面话语都被哭声模糊,左扬东也只能任由着她捂着脸在一旁哭泣,自己看着远处闪被小灯装饰起来的摩天轮慢慢旋转默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在椅子上缩起身子的安雪彩才又问道。
“你讨厌我吗?”
考虑过很多的左扬东摇起头来:“就女性而言,这五年来我最熟悉的人就是你”
安雪彩听闻,重重把脑袋磕到屈起的膝盖上,头也不抬起来:“你刚才说的那些有多少是真的”
“基本上没有”左扬东挠着头,“虽说我说得挺起劲的但我似乎并非是那么变态的人”
“混蛋”安雪彩轻声的骂了一句:“听你那么说的时候我是真的动摇了,真的,因为我没考虑到你能说出那种话来,咄咄逼人到我真的开始怀疑我认不认识你”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你就少了一个喜欢你的女生了”安雪彩把膝盖环起来:“但哭过之后,对你的喜欢又是没有改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点下贱”
“不是你的问题…”左扬东只能这么说。
这自然不是她的问题,左扬东是清楚的,左多在她身上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到底设定了什么东西,但要怎么样,把这些理直气壮的告诉对方?
怎么说?
说你曾经被人侮辱过,侮辱了有一段时间,身体被各种药物污染,回收的时候神志不清,整个人被改造成了发泄欲望的工具,所以左多只能把你的身体修复好,把你有关的记忆清理掉,并且,在你的脑子里植入了对自己的爱?
开什么弱智玩笑。
“如果要说的话…”左扬东仰着头,看着远处的摩天轮。
“如果要说的话,你在女性里头我是最喜欢的,这个最没有任何夸张的意思,就是最喜欢,没有任何虚假和夸张的成分,因为你哪一处地方都很合我的胃口,面貌,身材,声音,还有你这动不动就害羞的性格”
这猝不及防的告白成功的吓了安雪彩一跳,她抬起头,眼里又是饱含泪水。
左扬东呼出的气,被寒冬凝成了雾。
“但我不能确定这种东西和你所想持有的是否一样”
“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解决,在你并不怎么了解我的情况下,这一段感情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
沉默,空气渐冷。
“有些夜里会想到你”安雪彩不说话,这就只能成了左扬东呆头呆脑的主战场:“想到你的时候又是也会很开心,只是我不好怎么表达,毕竟我的脸不是特别合适笑的类型,而且有时候多开心也笑不出来,但是这些都不是假的…”
“就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呢,我是不大适合你的,我这个人忙起来什么都不顾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甚至连左多…连我哥管我都觉得烦,所以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指不定要受很多很多的气”
“你想去哪玩的时候,我可能不会跟你去;你想一起吃饭的时候,可能会变成一人的孤独晚餐;自拍的时候只怕只有你一个人的身影;吵架了我怕是不会安慰人的,很没劲吧”
“能被你喜欢上是一件对我而言很,骄傲的事”左扬东摇头,苦笑:“这全都是我的实话,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刚才那么做了”
安雪彩的头靠在膝盖上,静静的看着对方。
“现在你比刚才了解我更多了”左扬东又是挠头:“所以,你现在如果还把持着与刚才同样的感情,同样的喜欢,而且能够以十分理智的状态再说一次你觉得该与我说的话,我肯定会接受”
“我肯定会接受”第二次重复,似乎是讲给自己听的。
安雪彩双脚抬起,掌心轻拍被鞋子踏过的椅面,放下双腿,深深的吸了口气。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我喜欢你”安雪彩闭着眼睛说道:
“你忙的时候我也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在你工作的时候我会做饭,有必要的话我就先吃,如果你饿了我就帮你加热,我不喜欢自拍,我们不会吵架”
“问题解决”她睁开眼,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左扬东:
“我觉得能跟你在一起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所以我喜欢你,可以接受吗?”
左扬东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头昏脑涨,耳朵莫名其妙的有些烫。
两个耳朵红红的人相视,左扬东叹了口气:“还有这种操作…”
“有的!”安雪彩斩钉截铁:“那你的回应呢?”
左扬东低头,莫名的想笑,也的确笑出声来了,安雪彩还是第一次见他笑成这副模样。呆愣之时,便见得左扬东起身,轻轻的牵起自己的手,松开,一把将自己抱住。
同样滚烫的耳朵相互贴着,安雪彩只听得近在咫尺的一句“我也是”,眼泪就又一次流出来了。
还没到规定的时间,查房的护士便如同讨债一般的以电话骚扰江桥,无法,今日的聚会到此结束。老早玩累的程雏在车厢里睡着了,被她脑袋枕着的可芙香抿着嘴,眉头紧皱。
还以为身体不适的司机好心询问,可芙香只是摇头,一丝声音都不发出来。
下了车,可芙香洗漱完毕换上睡衣便往房间里去,几个小时前精心挑选的衣裙被她丢在椅子上,换上睡衣正欲往床上去,手却不够小心勾到了方才小心翼翼保护着的袋子。
袋子跌落,白色的小相册与药品一同跌出,旋得不够紧的盖子掉落,里头的药丸撒了满地,可芙香本想捡起那些个东西,见得相册,手却不由得往那边伸。
她就地坐下,巴掌大小的相册被她抱进怀里,小臂如同要把它压进身体一般的用力。
一颗颗的泪水自她的眼角滚落,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哭。
明明只是一本空白的相册而已。
明明只是一星期前买的相册而已。
明明只是没有送出手去的礼物而已。
她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哭的必要,但她的眼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