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买单子递给柜上的朝奉,不用多言,那朝奉自然晓得那出顶好的成色来。
一一过秤过目,又拱手请教颖娘:“诚惠八钱银子,姑娘这是记账还是付现?”
“我付现银。”颖娘朝着那朝奉点了点头,自荷包里取出一粒滴珠来,那朝奉接过后唱出钱数,却没有立时找银,又拱手朝颖娘道:“还烦请姑娘出示印章,鄙人要在簿子上钤个印儿作数。”
心里揣着事儿的颖娘自然惊诧,没想到这位朝奉竟然认得自己,却还是坦然地一摇头:“我没带,您就按原价会钞吧!”
这回就轮到那朝奉傻眼了,他这从小学徒到朝奉的,站了二三十年的柜台,只见过客人吵着闹着要折扣的,还自来没有见过颖娘这样享着最顶级的折扣却可有可无的。
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伙计,还要安抚颖娘:“不妨事儿,不妨事儿,鄙人先给姑娘记账,您看如何?”
“不,不用了。”颖娘就有些磕巴了。
若不是“钱德隆”算是她现知的满崇塘最好的南北杂货行,不但价廉,尤其物美,其实她是并不打算再跨进“钱德隆”的大门的,毕竟她并不打算使用钱诚如送给她的那枚印章,更不愿意以折扣来冲抵“四喜如意”。
不禁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投机取巧而感到内疚、抱歉,这世上并没有甚的权宜之计,她不应该以权宜之计来敷衍真心实意对待他们的人,可事已至此,只能由她自己来承担。
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抱歉地同那朝奉道:“还是劳驾您先给我记账吧!”
那朝奉下意识地就觉察到了颖娘的异常,只被他派去找钱大掌柜的伙计还是迟迟看不到人影,何况颖娘的要求并不无理,只好应了下来,给她记账。
又亲自将他们送至门口,若有所思地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被豪客绊住脚的钱大掌柜才匆匆赶来。
那朝奉赶忙告诉他:“何大姑娘起初似乎并不愿意使用折扣,不但没带印章,还不愿记账。可后来不知怎的又好像想通了,主动提出记账……”
钱大掌柜听着神色微敛,若是旁人,反复无常的,他或许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虽同颖娘接触不多,可不说那天整桩买卖谈拢下来的过程,只说小姑娘制作的这几味茶食,就能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
不想使用折扣,或许是真的不想用,就想到了之前小姑娘三番五次的拒绝。而后来又能想通,或许是出了甚的不为人知的事儿?
不仅钱大掌柜,阿芒同丫头也不知道颖娘这到底是怎的了。
他们是知道颖娘收下钱诚如送过来的印章只是权宜之计,她并不会去用,就譬如她今天确实没有带上那枚印章。
而且虽然没有相互商量过,到底要怎的办,可他们心里似乎都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耍赖。
到辰光,只要他们不愿意,钱大掌股还能强迫他们少掏钱不成!
却不明白不过一瞬间的工夫罢了,到底发生了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