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江低声道,“二哥,过去看看那块表?”
桌子上有一块尺许宽的红绸布,古铜色的扁蛋形怀表放在红绸布上,蛋形的表一端有一个“把”,把上有个小环。
这样的东西,朱笑东还真没亲眼见过,倒是在电视里见得多。
那个农民见王长林一脸恭敬的表情,显然刚刚进来这个半大老头是店里的重要人物,就抢着介绍了一下。
“老板,俺这块表是祖上留下来的,俺祖上是大地主,新中国成立后打四类,我奶奶把表埋在了地里头才保下来了,听说是浪琴金怀表,值不少钱,要不是我儿子娶媳妇没钱建房,我一定不卖!”
王长林早听这农民介绍过了,“浪琴”这个牌子他还是知道的,瑞士最有名的手表牌子之一,也是国际最有名的高档手表,谁都知道,最好的手表都是出自瑞士的。
儿子订婚买了一块浪琴手表,花了二十三万,王长林记忆犹新,对浪琴这个牌子印象也很深刻。
要说原本的价值,这块老古董显然不可能有现在的浪琴表的价钱高,但它贵就贵在“古董”两个字上,古董的价值又比现代浪琴表高了。
王长林拿给王长江:“二哥,你看看。”
王长江手腕上就戴着一块浪琴表,把那块古董表拿过来对比一下,手腕表的“12”指针下的浪琴英文字母和带翅膀的沙漏标志是一样的。
古董怀表远没有腕表的精致时尚,但放在那个年代来说,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工艺了。
表盖里面是放相片的,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设计。
王长江看了一会儿,这东西他不在行,看着这块怀表根本无从下手,望了一眼王长林:“长林,这东西,你怎么看?”
那农民伸手就接了过去,将发条“咔嚓嚓”地拧了几圈,指针就“叮叮叮”地走动起来。
“表还是好的,又是有年份的东西,要不是我缺钱没办法,这东西是不能卖的!”
农民毫不掩饰地说他缺钱,也没说“活当”“死当”,说当的话,人家会压价。
王长林瞄了瞄王长江,沉吟着说:“二哥,这件东西,我看……要是可以要,但他开的价有点儿高。”
农民马上接了一句:“一分钱一分货,这宝贝你们拿去,拍卖的话至少可以赚几倍的钱出来。”
这话自然不用他来说,王长江自己就明白,想了想问:“你开什么价?”
“他要六十万。”王长林沉吟着说,但表情显然是有些心动。
王长江心想王长林是鉴定大师傅,行与不行自然由他说了算,自己是个半桶水,别跟着瞎掺和了。
“大哥,你是哪个地方的啊?”
忽然,一直没出声的朱笑东问了一句。
王长江一愣,忽然想起朱笑东也是个有能力有眼力的高手,川藏那一趟就能说明一切,王长江闭了嘴,先看看朱笑东是什么意思再说。
农民顺口回答:“河南开封的!”
朱笑东不知道那边的乡音如何,也就无法从他的口音来辨识,但刚才那农民伸手从王长江手中拿怀表时,手腕从衣袖中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肉,他就起了疑心。
从农民脸上脖子上露出来的肤色看,晒得油黑放光,确实是农村人长期在太阳底下干活后的肤色,但一般来说,这种肤色是全身的,不可能仅仅只有脸上脖子上是那种颜色。
其实朱笑东也不懂怀表,也没有去检查怀表,他只是从农民的肤色这一点起了疑心。
朱笑东沉吟了一下,然后向农民伸手道:“我是古玩店的员工,很高兴认识你!”
那农民一怔,搞不清楚朱笑东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跟他握了握,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点了点头。
朱笑东跟他一握手,手上感觉他手掌的皮肤很滑嫩,皮肤虽然黑,但手上却没有半点茧,朱笑东就知道这个农民是假的,皮肤黑是扮出来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绝对是心里有鬼!
那农民对朱笑东毫不在意,他眼尖,认定了王长江是老板,是正主子,但王长林的作用也很大,跟朱笑东随便握了一下手,松开后对王长林说道:“我这祖传的金怀表以前有人出过七十万的价,那时没答应,主要也是怕丢脸,你们要不要?不要我找别人去。”
王长林心中着急,脸上反而堆起了笑容,说:“别急别急,我家老板还在看,不过你这价码儿确实……嘿嘿,确实有点儿高了。”
既然想要,王长林想的就是怎么压价,在旧时的典当行,掌眼的就是此中高手,王长林自然也极为擅长。
但朱笑东的事扰乱了王长林的心态,这段时间以来,店里的生意清淡,唯一让王长江赚到一笔大钱的反而是朱笑东的玉件儿,除了那一百五十万的佣金,开业一个月以来,店面、人工、档租、水电、税务等等,店里亏损一半,那可是好几万块钱啊。
所以今天这笔生意王长林特别想做成,也就显得心急了些。
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估计能赚十万以上,在淡季有这样一笔生意,他脸上自然也好看多了。
朱笑东面露微笑,心里却似一块寒冰,王长林一直针锋相对,不想让他好过,那自己自然也不能让他好过,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他了。
停了停,朱笑东才很“恭敬”地问王长林:“王经理,您觉得这金怀表能值多少钱?”
虽然一肚子的恨意想收拾朱笑东,但有王长江在,王长林不能表露出来,而且朱笑东的表现正合他意,这是让他显露鉴定技术的时刻啊!
“嗯……”王长林故意深沉地嗯了一声,然后摸着下巴道,“这位先生开了六十万的价,以浪琴表的价值来说,还是略高了些,而且年代也不是很久,表背面有制作的年月,是一九三五年,我想那个年代的浪琴表流传下来的数目不会少,所谓物以稀为贵,如果数量多了那就没有它‘稀’的价值了,所以,我们最多给四十万,你看看……”
说到“你看看”的时候,王长林瞄向那个农民。
那农民怔了怔,跟着就脸现愠色,一把拿回了金怀表,恼道:“老板,欺负我乡下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这又不是卖菜,我出五块你就还两块五,我这六十万的价本就少了,你说五十五万的话,我心里都好受点儿,你这一句话就砍掉二十万,算了,我不卖了!”
说着就起身向外走,王长林这下沉不住气了,赶紧劝阻着:“哎……别走别走,有话慢慢说嘛,嗯,这样吧,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五十五万,就这个价,怎么样?”
王长江不动声色,他见朱笑东成竹在胸的样子,自己也不急,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做。
朱笑东在王长江杀价四十万的时候,就瞄到那农民眼中一闪而逝的喜色,后面做的一切,只怕就是做戏了。
那农民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但仍然面有愠色地道:“我们乡下人说话算话,说一不二,你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你们是大老板,你们的手段我不懂,不过我就一句话,你们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朱笑东心里好笑,这农民扮得有水平,不过他说的好像是两句话而不是一句话了。
王长林赔着笑脸道:“好好好,说一是一,就五十五万,你看怎么样?”
“看你们也算有诚意,好吧,我就退一步,五十五万,如果再讲价,我马上就走,这生意不做了!”
王长林一边点头附和他,一边向王长江递了个眼色,示意这笔生意可做,有钱赚。
王长江没有马上答应他,而是瞄着朱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