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七年初,小牧山城。
每到这个时候,依照前例会有新春的茶会。然而当下织田信长忙着考虑攻略美浓的事情,一时无暇他顾,又兼迁移居城所累,人力物资皆是捉襟见肘,故而这次茶会规模和重视度都差了很远。家臣中林秀贞,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等人本身就对此不甚了然,佐久间、平手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于是热衷此道的泷川一益毛遂自荐来担任主持工作。
说来泷川这人,出身来历全不明朗,可以肯定不是什么高门后代,武勇谋略俱为一流,唯独没听说过文化上有什么造诣。不过他倒是积极附庸风雅向文化阶级靠拢,这与自居东国武士的柴田全然不同。
喜欢茶道的大名并不少,但是这件事情落在织田信长身上,却总让平手汎秀怀疑有什么政治目的,故而很少在这种场合主动发挥。
大多数人心不在焉,气氛反倒静谧下来,少了几分浮躁之气,倒是比先前历次更像样子。
半途中的时候,屋外却突然响起嗓门极大的呼喊声:
“主公!我有紧急情报!主公!重要情报!”
这令一整屋的高级武士大皱眉头。
“真是大胆!”信长眉头一皱,却又没下令处罚那人,而是对左右吩咐说:“带他进来。”
被侍从挟持进来的是一个矮小黝黑,前额秃发,尖嘴猴腮的男子。看这架势便知道,他的级别还不够直接觐见信长,即使有要事也该通过上级层层呈报上去,才是礼数所在。不知这人得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居然是他?
丹羽长秀愣了片刻,立刻伏倒在地上,对着信长说到:“殿下,木下他素来勤勉有加,兢兢业业,希望您别因为这次一时行为处罚他。”
尾张叫木下的武士并不多,长成如此尊容的,更是只有织田家度支奉行木下藤吉郎一个。此人虽然相貌滑稽但行事圆滑,素来很得内政系官员的喜爱。
相反柴田胜家见了这副猥琐无赖的形象就大为不悦,反过来进言说:“殿下,虽然我不知他是什么人,立过什么功劳,但是擅自闯进了御馆,应该大力处罚。”
原来是他啊……
平手汎秀心下,却产生有些遗憾又有些兴奋的情绪。
因为蝴蝶效应,这家伙既未娶上老武士浅野长胜的女儿——估计连认识都欠奉,又没能跟蜂须贺小六的川并众扯上联系,至今也只是个奉行,而尚无半点其他功勋在身。
奉行并不是低贱的位置,若是做到村井贞胜这个程度,那地位跟家老重臣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村井给信长当了二十多年管家,地位不是其他人可以取代的。再往下数,信长喜欢用俊美聪慧的侍童担当行政方面的辅佐职责(至于有无其他“担当”则未知),这显然也与那只猴子无缘。故而木下藤吉郎做到度支奉行,负责采买出售,在这个行业里算是到头了。
而今用这个手段,却能让上面觉得“原来他还能用在别处”,日后就有可能交付其他类型的任务……
这人的功名心,果然非凡,就算是汎秀有意无意引导了后事,也没能阻止他跳到明处。接下来是不是该采取主动些的策略呢?——平手汎秀如此思索到。
这时候信长从左右处取过佩刀,搁在身前的几案上,而后徐徐开口:“若情报不重要抑或不紧急,便斩首示众。”
“是,是……”木下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小人刚刚从美浓回来……”
信长开始皱眉。
“听说,那个,斋藤龙兴跟安腾守就,好像起了冲突……”木下看起来还有些紧张,不免吞吞吐吐。
信长已经懒得听下去,拔出刀,喝到:“押上来,我要斩了此人!”
“安腾守就已经夺下稻叶山城了!”
为了保住小命,木下的语速顿时加快,终于把话流利说了出来。
屋中顿时响起一阵低声惊呼。
若是真有此事,美浓必然大乱,自可趁乱取之!
不过连忍者都没回报,这个奉行如何能取到第一手消息?
“你瞎编的吧?”柴田小声抱怨,此事关系太过重大,连他也不敢贸然表态。
只有两人还气定神闲。其中一人向另一人瞟了一眼。
“且详道来!”
“是,是……”猴子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听说安藤的女婿竹中,只用十七人就智取稻叶山城,与安腾大军里应外合,赶走了斋藤龙兴,城下的人都知道了。”
这一番话倒是能解释清楚了,越靠近城的地方,守备越森严,忍者很难长期驻扎下来,就算间或打探一番,也要小心被人看出来。
不过这并不代表听众会相信。
信长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你这猴子为何会去美浓?”
“主公,小的负责处理清州城的陈粮,卖给了一个行商,后来发现下人少收了四贯六百八十文钱,所以赶上去想追回来,就一路追到了美浓稻叶山城的城下町……”
“哈哈……”信长大笑,接着指着他对左右说,“为了追回五贯钱而不惜深入敌境,忠心可嘉!”
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提斩首示众的问题了。
少顷,忍者送回情报,只比猴子晚了一刻钟。这一小会儿时间影响不了大局,却给了木下一个机会,在信长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茶会自然是没心情了,信长让木下藤吉郎下去领赏钱,却没放重臣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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