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硬的赵老二这次还是怒了。
他看到两个穿着比较干净体面的孩子从远处拼命跑过来,一个是十岁左右的男孩,一个是女孩,貌似只有六七岁,相貌上都带有明显的异族特征。男孩也是天然卷曲的黑发,皮肤很白,高鼻梁,长着一双深陷的灰色眼睛。女孩相貌更接近汉人的精巧圆润,缺乏棱角,眼睛是黑色的,但却长着一头红头发。两者无疑也是白种人与汉人的混血儿。
两孩子跑到巨汉这,小女孩无助地哭叫着:“不要打我哥哥。我哥哥是将军的儿子。求求你们……”
哭喊间奋力想挤进众歹徒间扑向躺地上抱头不动,不知是不是还活着的巨汉身上,却哪里挤得动成年青皮人群,只惹得众凶徒当新鲜新添的乐事一边阻挡戏弄小姑娘一边开心之极地哈哈狂笑。
而小男孩则怒吼着:“我哥是你们西军将军的儿子。我也是。我们都是功臣后代……你们这些坏蛋,我跟你们拼了……”
他会武艺,而且不低,虽只十岁左右,却赤手空拳能打得这一侧的那些持棍棒的混混狼狈退缩,硬是打出条通路。
小女孩趁机得以钻了进去,一下扑到巨汉身边摇晃着巨汉哭叫着:“哥哥,哥哥,你痛不痛……”
小男孩则双眼冒火地拳打脚踢奋勇抵抗着反扑上来的众混混。
他想保护哥哥妹妹,却在不断打来的乱棍乱棒下迅速陷入危险中。
另一些混混则狞笑叫嚷着踢打向小女孩,嘴上更是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狂喷。
这些人没一个在乎两孩子喊的什么西军什么将军什么大宋功臣。
在他们心里,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就是老大,跟着县令的宝贝外甥儿子混,有人撑腰庇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西军又怎么着?
这又不归西军管。
隔几千里,远着呐。大宋可是文官的天下,西边遥远的下贱丘八能把这边的文官势力范围罩着的人怎么着?
西军将门后代而已。
瞧这大小三人就是在穷恶边关战争中家灭了的不得不流浪来内地试着讨一份平安生活的将门破落户子弟而已。欺负就欺负了,本地人谁敢张扬?
就算这三人在官场还有那么点门路关系,有人追查过来,但只要全弄死了,做干净了,谁来也没牙啃。
甘茂见到小姑娘是红头发,诧异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居然还是个异种?”
“稀罕货。嗯,瞧小模样也怪可人的。啧啧,可不要打坏了。注意给本少爷收家去好生调教。”
众恶徒闻声心领神会地发出一阵刺耳浪笑,
有拍甘茂马屁夸公子有眼力有格调的,有盯着惊惧绝望的小姑娘大放淫声秽语。
而眼尖耳灵的赵岳清晰听到孩子的哭喊声却如遭雷击,在马上浑身一颤。
在擂台那不能尽情发泄的怒火这下彻底爆发了。
他听明白了,被欺的三人不是一家,而是三家人,其父辈应该是在西军为大宋效劳的异族将官,并且是结拜兄弟之类的关系极铁到亲如一家的非同姓也极可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三人,奋勇作战有功,为大宋效劳有年头,但不久前都死了,有战死的,但剩下的肯定是和军中长官起了某种争执,被长官借西夏军的屠刀以战死沙场的方式陷害死了。
也就是如同《杨家将》演义中的杨业父子一样冤死在战场上。
如若不是这样,即使三家的顶梁柱战死了,三家的孩子也不至于沦落成乞丐并流浪到内地求生,遭遇这的恶霸肆意欺凌。
要知道,大宋虽然重文轻武,但迫于周边险恶的战略环境,对军功的奖赏还是比较大方的,对英勇战死的将领抚恤算优厚。
这是拉拢和安抚边军众将积极效忠朝廷愿意卫国英勇作战的必须手段。
不这么做,寒了守困苦边塞时不时要搏命苦战的将士的心,宋室江山转眼就得完蛋。
宋王朝每年在军事上的花费是最大的,
七八千万贯甚至上亿的花,因而经济繁荣,国力强盛,财政却始终负担沉重艰难。
这三流浪者不能靠父辈的功劳与战死抚恤在家乡顺利生活,而且没有其他亲人,只能是被军中势力剥夺了奖励,没得到任何钱,并且还被逼得家破人亡在边关老家再无立足之地,为逃命才逃往内地,流浪到山东或许是只求有个平安地存身,或许是想到东京上告伸冤。
更让赵岳恼火的是,这三家居然还是老种相公辖区的,三个父辈是老种相公的骁勇部将。
但赵岳并不感到震惊。
老种和小种都是历史上的抵抗异族的英雄,但在这个特定的时代,他们首先是封建官僚军阀,其次才是卫国英雄。
在西军,大大小小的将门林立,对外是一体,很团结保利益,在内却和其它官场一样照样内斗残酷无情竞争激烈。
老种相公部下也同样是矛盾重重,盘根错节,夹缠不清。
老将门之间争权夺利,老将门为保住地位权势利益又和新涌起的悍将功臣争斗,种家军中一样充斥阴谋黑暗无耻。
在这个世界里,赵岳最痛恨的就是忠勇卫国英雄,敌人杀不了却被本国官僚玩权谋手段害死了的恶事,最恼火的是享受了奉献牺牲成果却傲慢欺辱那些父母亲人冤死边关本就一肚子愤怒痛苦无奈甚至绝望的英雄家落魄的后代的恶行。
只有亲身处在这个大时代,赵岳才能真切体会到岳飞等英雄死得是多么可悲。
被奸贼得意弄死,诸贼无罪无过还有大功,个个风光而起,秦桧到死才相位离手,参与谋害的人也能混上宰相。
这得多可恨。
政治的凶残不算什么。世界上都是这样。有政治就有黑暗惊悚。
但宋赵这样的苟且人家当皇帝,其无耻无骨传统作风是中华民族揭不掉的巨大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