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太尉赞叹着好话,实则暗藏深意。
他清楚,在这个时候,朝廷越是退让,越是对沧赵家族展现宽厚恩宠和信任,沧赵家族最后越是不会有好下场。
免死金牌?
哼哼,那有什么用?
自汉高祖刘邦创立这东西以来,它几时真正起到了免死的作用?
越是免死说明朝廷越是忌惮这家,这家越是危险。
本朝虽然格外重视和优荣士人,施政格外宽厚,对获罪官员格外宽恕,但该狠的时候照样凶残无比。
这是政治本色。哪家当皇帝也脱不了这一点,否则他家就不配当皇帝,也坐不稳那个位子。
本朝皇室对失去江山宝座的柴家够仁慈的,不但没象历朝历代那样斩草除根,而且反而给予额外保护,特赐了丹书铁卷以保其家,并且直到现在仍有效,确实真正起到了免死之效,让柴家子孙得以悠然安稳延续到今天,并且能出头代表天下的商贾债主向赵公廉这样的大人物发难,证明了本朝皇室言而有信和宽厚大度,但这照样不意味着沧赵也能如此。
要是沧赵这次得到的也是和柴家类似的那样的牌子,那说明皇帝还真可能有那么一点宽恕之心,真可能给沧赵满门一丝生机,但现在给的却是真正的金牌,且超贵超重,可越是贵重郑重,反而越证明了皇帝对杀掉沧赵满门的心意是多么坚决,越证明朝廷不会放过沧赵家族一丝血脉延续。
谦受益,满招损,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月盈则亏的天道大理早已向天下人说明一切。
幕僚也是多智有识之人,虽不当官,却也对官场的门道看得很清摸得很深。
他听出了宿太尉话中有话是在明赞暗嘲沧赵家族能力和胆略都太突出,聪明绝顶却无大智而必然招来的悲惨结局。
他也摸着胡须嘿嘿笑了,感叹道:“这家人确实是千年也未必能一遇的奇人家族,可惜到底是底蕴太浅,历代都是窝在边关乡下的草民,无人出仕,也就没能积累下做官的诀窍和当臣子为保身所必须防范的那些道道。可惜!可悲!可叹!
宿太尉听着幕僚直言不讳的评价,眯起眼睛,手下意识摸着胡须也不知想的什么,只是神情凝重,最终也叹了口气。
他为人为官都不是坏蛋,即使被这次折腾得不轻,对赵公廉也只有敬佩,没有怨隙,甚至只有一个服字。
毕竟,他是有良知底线的,作官这么多年一直尽量坚持读书人讲究的君子节操,也理解赵公廉的难处。
换作是他,只怕表现得比赵公廉更激烈更过分,岂会还讲究往日那点早已偿还清楚了的仗义而保持克制给以礼遇。
但再有良知,再讲究君子之德,再同情赵公廉,他看破也不会说破。
他绝不会点透皇帝在表现的极度恩宠中暗藏的阴险与杀机。
点破了,吓着了沧赵家,甚至激得这家人更愤恨不平,那么他劝说赵公廉出山的使命就搞砸了。他的麻烦就来了。
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他也绝不会给予善意提醒。
这做官就和修仙一样,最讲究悟性,最讲究功参造化。
决定官场成就的不是当官的品德与能力,类似于修仙的成果不是靠最能打能杀。
你身在官场却悟性不足,勘不透其中的凶险和玄机,功力不足,抓不到必须避开的忌讳,掌握不了窍门,参不了造化,无法趋吉避凶,辛苦忙碌千年万年也修不成正果飞升不了仙界那境界,那么结局只有灰飞烟灭,可怨不了别人。
官场最讲究同气连枝结党营私,也就是最讲究派系关系网,但说到底却只是个人福祸个人担,全在个人造化。
你高官得坐,大权在握,春风得意时,自然高朋满坐被敬重追捧爱护着。
你落难了也自然形单影只,门可罗雀,没人真会舍身处地救你。
赵公廉聪慧绝顶能力惊人,但参不透官场,看不破皇帝的用心,热血出山奋斗一场换来的却是族灭,只能怪他自己。
这也是命。
自古就是能干的不如有福的,生一副奇才本领不如生一副好命。
命不好,死的惨,死得太冤枉,你可怪不了别人不够仗义不讲究品德在最关键点上不肯帮你。
宿元景一无反顾地走了,甚至走得有点儿心安理得,对于是自己劝说诱使赵公廉再当官涉险不得善果没有愧疚之心。
他叹气只是为大宋摇摇欲坠的凶险前景。
他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真能力挽狂澜重整大宋王朝恢复兴盛安宁。
他也不敢想像当朝廷杀了赵公廉后,大宋没了这位能力与气魄皆能碾压世人的强者救难扑险,王朝会是怎样的结局。
说到底他是在为自己莫测的未来深感忧虑。
毕竟大宋这个大树上的窝若是毁灭了,他这样的寄身其间享受窝的好处的鸟蛋岂会有好下场。
必是巢毁蛋碎。
当然,叹气也有那么点为赵公廉感到惋惜之意。
而与此同时,在赵庄,老奶奶随意拍拍巨大的黄金免死牌子,嘲弄道:”皇帝这次是真用了心,下了大功夫啊!“
赵公廉脸上此时哪还有半点激动得热泪盈眶的热血奋发痕迹。
他轻笑道:”演戏就演全套的呗。这位皇帝还是极聪明的。他愿意倾情表演。咱们就配合着演得他满意得意。”
瞅瞅金板上那免死字样,赵公廉又笑道:“皇帝明知道咱家负债累累却赐了这么大一块金牌而不是金子,无非是想咱们再着急筹钱还债也无法用它顶账。咱们只能老实留着它等待最终抄家又回到皇宫,到那时,他还可以用这东西好好嘲讽咱们,把咱们的心践踏得更悲更碎,好更狠更解恨地吐口恶气。那咱们就留着它当个历史文物吧,给后世子孙开开眼。”
老奶奶也笑了,微微点点头感叹道:“说起来,赵佶并不坏,就是个轻佻自私的孩子,人呢聪慧有才有情趣知孝顺,浪荡不羁却不闯祸,说到底还是个容易惹长辈喜欢甚至溺爱的不着调纨绔小子而已。可惜啊他却当了皇帝,阴险狠毒也就来了,成了个祸害最大,最可怕也最该死的大坏蛋。”
老奶奶说着说着,神色间就流露出某些意味,瞧着心爱的长孙,收了笑容淡淡道:“权力这东西,啧。”
赵公廉如今的官场智慧和灵敏性远非当年可比,成熟老辣得很。
他一听祖母感叹这个,顿时领悟到祖母的心思,神色转为郑重:“祖母,孙儿不会被权力迷惑。你一手教导出来的长孙永远都是赵庄的农夫。我也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弟弟的残忍事。哪怕他有一天对不起我,我也决不会手足相残。”
老奶奶满意地嗯了一声,却道:“不忘本才是我沧赵家的子孙。”
赵公廉也笑了:“祖母,你应该对孙儿有信心才是。”
“奶奶当然对最疼爱的宝贝儿有信心。”
老奶奶笑呵呵的,又说:“奶奶想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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