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异地跟人打招呼,道别,和妹妹一起回家,简单收拾一下便给家里打了个招呼要他们提高警戒水平,以防被可能发生的异动波及到。父亲不在,他作为家主接班人也只是把例行要走的程序执行了一遍。没有开灯,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两个小时,早上六点,估摸着父亲差不多要醒了,便下楼驱车去疗养院,传递了信息,方之天正好也在。上午他作为这件事的经手人留在那里,长辈们谈论的时候偶尔向他求证前前后后的细节,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他也就照实说。又过了一天,东方路去医院看望已经醒转的家明,回来后听见管家老梁在跟父亲打电话,说是以前在香港买的公寓可以住人了,准备去一趟,安排好诸项事宜以后就作为东方家在那边的落脚点。东方路找了个理由,和老梁一起动身飞到香港。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自然是成熟理智的人所应有的境界,如果一开始就不管不顾地秉持着这样的信念,东方路的人生也会比较轻松。不过,比较贴近现实的定律是——曾经以物喜过,以己悲过,然后才有可能活得明白。
家明还在被抢救的时候,人们忙着追究责任、平息事态,一时也没人注意到灵静。她的拖鞋不见了一只,光着脚踩在水磨石地板上,单薄的睡衣还来不及换,坐在那里无声地流着泪。夏天中央空调开得大,覆盖着防水涂料的墙壁触手便是一片冰冷。
这时什么话都不好开口,当然,朋友式的关心应该是可以的,并不是他真有什么目的——作为共过生死的朋友和学长,不闻不问反而太不自然
她站起来没有作声,也没有表情,一把将外衣掼在地上,随即转身坐回去。旁边有人招呼了一声,递过来两件衣服,她披上了。
他捡起衣服,回到刚才站的地方,背后是一扇被锁死的铝合金窗户,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城市渐渐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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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对这方面这么有兴趣,为什么想学医呢?”
“呃,因为因为以前有个朋友老是喜欢打架,还老是受伤吧”
“难道是喜欢的女孩子?”
“呃,算是吧,不过”
自以为高明不露痕迹地试探,成功得到了想要的情报,虽然那时离完全脱险还远得很,心情却一下子放松了。而真相是——在参加那次游轮首航之前他们早已经同居,结果到头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有简素言当师傅,可他毕竟还不是简素言,一个男人要怎么做才能让两个优秀的女孩同时跟着他?从小建立的感情持续到高中,会是一种惯性吗
心存侥幸果然是不行的啊,这次是彻底完了吧。
事实上,关于灵静,从技术层面来说,东方路的应对从头到尾可以称得上完美:在不破坏彼此可进可退关系的前提下,尽可能全面而充分地传达了好感;被拒绝后,忍耐着探究的yu望,只暗中调查潜在对手的资料,合情合理的做法兼顾了手段和对灵静的尊重;最后以体面而有尊严的方式,大大方方地对情敌自承失败,配合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却又向对方施加了压力,为自己留下一丝希望。
他态度和措辞足够诚恳坦白,任谁也无法指责,而且不管对方听了有什么想法,反而要用心地为东方若的病情出力,不会因俩人之间立场的冲突影响他的公事,这也是操控人心的微妙之处——事实上这次并没有奏效,但熟练成自然地运用各种关于人心和人性的技巧,在可能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察觉和配置有利于达成目标的因素这些都是有价值的。
只不过东方路毕竟是只有十七岁的正常人,虽然表面还能勉力维持着中正平和的一贯作风,却也难免落入自怨自艾,带着逃避的心理去了香港。
白话有些时候听起来发音相近,杀蚊和杀人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比较贴切东方路此时的心情;没有驾照想开车,不带身份证件和钱包就敢懵懵懂懂出门,的确是脑子里少了一根弦。
东方路从上环一块布满高层建筑的地区走出来,刚才那片建造在维多利亚山坡上的城镇有着许多的陡壁和狭窄的弯,他喜欢来路在身后消失、去路展现在眼前的感觉,有点像丛林。
天色渐渐入黑,晚饭时间早就过了,华灯初上的时候,香港特色——“招牌”多了起来。红绿霓红在建筑上闪烁,遮盖了整个天空:
“雅胎美容護膚中心”
“展藝設計装飾公司”
“福村東苑菜館”
“華爾登影音器材有限公司”
“新華中西薬行”
“富搖海鮮酒家”
“佛如來素會”
“釣藝琴行文化藝術中心”
白天走到晚上,两顿饭没吃,现在也真是饿了,站在街头准备往回走的东方路才想起应该给老梁打个电话,免得他着急。心中有着微微的自责,掏出手机却发现已经关机了——昨晚忘记充电,只好就近找了家啤梨士多打公话,“梁叔,是我我没事,真的不饿就是到处走走,我打车回来在港岛这边,”停顿了一下,“那个,还没打电话回去吧我保证回来就喝药,真的!呵呵,下次不敢了,放我一马好不好”
回到住处,首先把晚饭补了,老梁说中药加热不利吸收,重新煲的一碗很快就好,东方路便主动去厨房守着。
药罐噗噗地冒蒸汽,空气里满是中药特有的难闻气味,蓝色的火苗舔着药罐的底部。
“少爷,时间到了,我来吧。”梁叔把药罐斜把着,黑色的药水从单独伸出的出口缓缓流入碗里。
又来了吗,果然到了要喝的关头意志还是会软弱啊罢了,死就死吧。
“咳,梁叔,真不用加糖我又不是小孩了。”
东方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