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咬人的飞虫,虽然不会咬晨光的细皮嫩肉,可总是在眼前飞来飞去,让晨光很厌烦。晨光又讨厌烧药草的味道,不能点药草驱虫,司八几个便关起门来蹦蹦跳跳地给她打虫子。
晨光嫌她们打虫子时噼里啪啦的太吵,就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坐在司浅从前给她做的草藤秋千上。
她晃荡着双脚,慢吞吞地摇着,忽然伸出手,将手掌放在眼前,盯着上面青色的脉络发愣。
隐隐的,青色的经脉又开始膨胀,一鼓一鼓的,偶尔会让她觉得不舒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去描述她讲不出来,但是她想,那大概就是疼吧。
可她应该是不会痛的。
晨光突然觉得后心有点凉。
一件柔软的大氅披在她的肩上,晨光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司浅的脸,她弯起眉眼,嫣然一笑。
“殿下不舒服么?”司浅单膝跪下来,自下向上望着她,轻声问。
“没有。”晨光含笑摇头。
司浅望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顿了顿,继续问:“在雁云国时,端木冽替殿下又诊了一次,那一次,端木冽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晨光笑嘻嘻地回答,见他似乎不相信,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说我太瘦了,要多吃点好吃的东西,胖胖的才会有精神。”
司浅的目光掠过她窄小的脸廓,瘦削的双肩,纤细的身板,她是不可能胖起来的,她也没有对他说真话,端木冽不可能说那种不伦不类的诊断。司浅有些担心,可是他不能逼问她,默了一会儿,他低声开口。
“殿下若有身体不适,一定不要瞒我,我……”他欲言又止,安静了半晌,轻声道,“总之,殿下别瞒着我。”
“嗯!”晨光笑着点头,十分乖巧地应了。
“还有……殿下恕属下僭越,依属下看来,廉王城府太深,单看他屠灭四大家的手段,心思阴沉,诡计多端,此人不可信。”司浅低声提醒。
晨光歪头,想了想,笑嘻嘻地道:
“人就是因为心思多才有趣,要是什么都不想,那就没意思了,我听说,连猪都是有想法的,人总不能连猪都不如嘛!”
司浅哑然。
“司玉瑾很有趣呢。”晨光笑眯眯地道,“在血蝠吃掉他二皇兄的时候,他明明觉得恶心,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别看他没有表情,眼神却丰富得紧,可过后偏偏装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明明我替他报了仇他觉得很快意,在说出会替我隐瞒时,却好像他是为了帮助我一样,很想让我记住他的恩情呢。大家真的都是表里不一,想的事情和做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呢。”她摊开双手,笑说。
司浅沉默着。
晨光看了他一眼,扁起嘴道:“小浅,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对我说你想的事情和做的事情是完全一样的,都是要效忠于我,这样我才能替你升职嘛!”
司浅失笑,望着她的目光里掠过一抹柔和。
“升职不升职我都会守在殿下身边,护卫着殿下,我对殿下的忠心即使我不说,殿下也明白的。”
晨光嘟起嘴:“明白是一回事,偶尔我也想听听好听的话嘛!”
司浅有些无奈,半垂着头,低道:
“司浅嘴笨,让殿下失望了。”
晨光看了他一眼,笑说:
“明天之后,小舞会成为皇宫里最大的宫女哦,我许了她做一品女官。司七她们嘛,就是从一品。司八说她要管许多许多的小宫女,许多许多,因为咱们宫里一共也没几个宫女,我就都让她管了。她们几个倒是好分配,可小浅你,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下来。你跟了我这么久,按理我应该让你当个大官,赐你一栋大宅子,再帮你找一个大美人做媳妇,可做大官你资历不够,虽然坚持要任命你也没人敢说什么,但真正做起来,容易遭人排挤的,日后一定麻烦不断;宅子倒是没有关系,虽然现在没有多余的银子替你盖宅子,但很快就盖得起了,你不要急;至于媳妇么,我替你找你一定会生气的,你要是想去找肯定能找到,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她滔滔不绝说了一堆话,司浅的心微乱。
“小浅,你想要什么?”晨光浅笑着问。
司浅抬起头,望着她,低声回答:
“司浅什么都不想要,司浅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守护着殿下就够了。”
“不行哟。”晨光笑盈盈地对他说。
司浅的心沉了下去,重重地沉了下去,并不是很意外的事,然而心却沉的突兀,沉的突然,剧烈的失重感有一瞬扼住了他的呼吸。
晨光弯着眉眼,含着笑望着他,轻声道:
“小浅,替我带兵吧。”
司浅望向她,听她说:
“若你能胜利归来,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到了那时,我便可以名正言顺让你拜将封王,让你成为真真正正的国姓爷。”
她用软软柔柔的嗓音对他说,她的声音就像是潺潺暖泉,流淌在人的心上,让人沉沦。
拜将封王对司浅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事,他如行尸走肉般在圣子山生活了近二十年,世人拼命追求的荣华富贵对他来说有如浮云,他没有那种欲望,野心这种东西不存在于他身上,甚至活着或者死去对他这种眼里只剩下灰暗的人来说根本没有分别,而今,他只想守住他漆黑的生命里那缕带给他一丝温暖和明朗的光。
“好。”他对她说。
晨光对他的答案很高兴,她弯起唇角,嫣然一笑。
顿了顿,她低声唤道:“小浅。”
“嗯?”司浅望着她。
晨光想要说什么,在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她抿着嘴唇,笑嘻嘻地摇了摇头,仰起脑袋望天。
“凤冥国的月亮也很好看呢。”她轻轻地说。
司浅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夜空,今夜月钩如血,并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