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给人说成是奉承,御下无状,可就没脸见人了。
蔡延庆款待的不仅仅是沈括,连同泾原路的将领也在一起——姚兕、姚麟两兄弟都来了。只是厅中的气氛很是有些压抑。沈括和姚氏兄弟都是为了河州决战而来,但到了秦州后,听到的消息却是王韶已经提前出兵。
王韶的这番作为,当然惹得众人不快。就连蔡延庆前几日听说熙河经略司先斩后奏的消息时,就算以他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好修养,也差点当场摔了杯子。
现在蔡延庆的火气虽然消下去了,但他也担心沈括会在心中藏着芥蒂,最后坏了国事,“存中,今日传来的捷报,说苗授所部,已经攻下了河州门户的珂诺堡。珂诺堡自狄道远出百里,离着陇西,又是百里。如果再往河州去,还有一百二三十里。三百多里虽是路途遥遥,可官军仰籍天威,不会输于蕃人。唯有粮秣转运之事,乃是胜负之关键。”
蔡延庆的话中之意,沈括听得明白:“下官即奉天子之命而来,正欲粉身以报君恩,哪有不用心的道理。”
蔡延庆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到一句歌喉悠扬:“谁念玉关人老……”
他脸色微微一变,顿时停了杯盏。
“太平也,且欢娱,不惜金樽频倒……”唱曲的营妓拖长了声调,将最后一句反复唱来。
沈括也是微微变色,听得最后几句,这首词已经很有些味道了,就是在这个场合唱着着实让人不痛快。
那营妓又开始从头唱起:“霜天清晓,望紫塞古垒,寒云衰草。汗马嘶风,边鸿翻飞,垄上铁衣寒早。剑歌骑曲悲壮,尽道君恩难报。塞垣乐,尽双鞬锦带,山西年少。”
听了曲调,辨出来词牌,蔡延庆杯子再拿不起来。虽然不合时宜,但听这上一阙就已是难得的杰作,惊问道,“这首喜迁莺是谁的做的?!”
蔡延庆问沈括,算是问道于盲。他摇摇头,“在下没听过,京中并无传唱……‘垄上铁衣寒早’、‘尽道君恩难报’,当是关西为官者所作。”
有别于上一阙的慷慨,唱到下阙时,歌声一下变得低婉起来:“谈笑,刁斗静,烽火一把,常送平安耗。”
沈括听了便道:“此番口吻,非是卑官者可有。后面还有句‘不惜金樽频倒。’”
蔡延庆轻轻点头,“也就十几人有这资格。”
歌声继续:“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
啪,蔡延庆用力一拍桌案,苦思的问题终于想出了个结果:“多半是蔡子政蔡挺!!”
他的一句高喝,顿时惊散了歌声。招来唱曲的营妓,蔡延庆问着这首词的出处。
在蔡延庆面前,营妓没有惊慌失措,在宴席上常有人会问起所唱词曲的出处,“这是前日泾原路的蔡相公在宴上所做,刚刚流传出来的。”
一言中的,蔡延庆有些小得意,对沈括笑道:“蔡子政在泾原已经五六年了,也难怪他要说‘谁念玉关人老’。如今存中西来,河州兵锋正盛,正是大有为之时,当不能‘不惜金樽频倒’。”
他重又举杯,起身对着厅中一干文官武将:“夜已深,今日且尽此杯,来日功成,再与诸位痛饮。”
众人轰然应诺,连着沈括一起,都站了起来,将蔡挺的喜迁莺抛到脑后。
一夜酒宴过后,沈括和泾原诸将相聚在秦州城外,周围千军万马如山似海,从各处营地中行出,一***向西开进。
等了片刻,蔡延庆领着转运司的主要人马,也在知州沈起的陪送下,出城而来。
蔡延庆也要往陇西去。这就是为什么韩冈可以随军去狄道,而不必留在陇西。熙河经略司的属地,也是秦凤转运使路的辖区。就算没有战事,以例蔡延庆每年也都要到巩州、熙州走上一趟。
如今王韶举兵攻夺河州,关系到数十万丁口,方圆几千里地的归属地决战,无论韩冈和沈括都不够资格主导军中后勤,也只有蔡延庆才够资格——也就是说,韩冈和沈括这两名随军转运使,同时接受王韶和蔡延庆的指挥。
沈括骑在马上,跟随他去熙河上任的只有七八个家仆,身边跟着一辆碧油小车,车帘低垂,不知坐着何人。
见到蔡延庆和沈起出来,沈括当先迎过去,几番寒暄,只见旌旗一摇,浩浩荡荡的便往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