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叶翎独自策马出门,朝着西凉城中心大街而去。南宫珩暗中跟随。
见到开阳的时候,他在人群中,对着叶翎指了一下不远处某家酒楼临街的雅间。
叶翎抬头,对上一双沉静无波的眸子。显然,就是在等她。
叶翎下马进门,掌柜的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上了二楼。
抬手,尚未叩门,里面传出一道女声,“请进。”
门无声开启,叶翎进门,就见墨衣女子坐在窗边,斗篷和面具依旧没有摘掉。桌上除了茶壶茶杯,还放着一个纸包,叶翎认识,里面应该是宁王府经常买的那种烧饼。
“前辈。”叶翎客气拱手。
“坐。”女子开口,倒了一杯茶。茶杯在桌上无声滑过,稳稳地停在了桌边。
叶翎落座,正色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我姓华,华藜。”女子说。
“华前辈有何指教?”叶翎点头。
“祁逊死了吗?”华藜问。
叶翎挑眉,“还没有。”
“我要见他。”华藜说。
“我外公服了药在昏睡,不如华前辈先跟我聊聊?稍后再到府里做客,如何?”叶翎问。
“你是祁蓁的小女儿叶翎。”华藜突然说。
“是。”叶翎点头。
“好。”华藜看着叶翎,“你对端木尹的身世有何了解?”
“我外公说,那是友人托孤,他好心抚养,却为祁家招来一个祸害。”叶翎如实说,“请问,华前辈跟端木尹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一人一个问题,很公平。
“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华藜说。
叶翎眸光微眯。他们不久之前还在推测,端木尹早就找到了真正的亲人,才能知道他的生辰。可华藜说,她前夜才第一次见到端木尹。
但也可以解释。端木尹找到的可能是别的亲人,但这个妹妹才现身?
“你对转生蛊怎么看?”华藜问第二个问题。
“逆天而行的邪物,会无限助长某些人的野心欲望,不该存在世间。”叶翎说,“华前辈确定端木尹是你的兄长吗?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不确定。所以我要找祁逊问个清楚。”华藜说,“他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我要先保住他的命,才有确认的机会。”
华藜是在解释,那夜她为何救下端木尹。
当时双方你死我活,华藜没有机会跟祁逊说话,只能先平息争斗,带走端木尹再做打算,否则端木尹必死无疑。
“你不担心我对你出手吗?”华藜问。
叶翎笑了,“华前辈若是想动我,那夜有的是机会。但毕竟我们无冤无仇,华前辈身在这片土地,想必对我会有一些了解,既然找端木尹,想必也多少知晓他做过什么。一开始我就认为,华前辈跟端木尹并非一路人。不谈善恶,至少华前辈讲理。说起来,华前辈是我家中一位长辈的恩人,他一直遗憾没有机会报答华前辈的救命之恩。”
“谁?”华藜问。
“曾经天沐国洛家家主洛璃。”叶翎说。
“不认识。”华藜摇头。
“华前辈施恩不图报,但洛叔一直还记得。”叶翎说,“等见到,或许华前辈就想起来了。”
“相隔天涯,祁逊的女儿为何会嫁给你爹?”华藜又问。
“缘分吧。我爹说,是当年我大舅舅送我娘来这边避难,他们偶然碰上,有了一些交集。我爹和我娘是一见钟情,我大舅舅见我爹可靠,又是两情相悦,便做主把我娘嫁给他。”叶翎说。
叶晟讲过他跟宁蓁相遇的经过。那时他在边关带兵打仗,有一次受伤,中了一种很邪门的毒,军医全都束手无策。副将带回一对兄妹,说是正好路过那座城池,得知南楚主将受伤,他们是医者,可以帮忙医治。
叶晟那次昏迷苏醒时,看到一个温柔美丽的姑娘正在给他换药,当时就傻眼了。宁蓁说,她看到叶晟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她不说话,继而红透了脸的样子,很可爱。
后面,宁蓁就被叶晟带回了家去。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祁逊了吗?”华藜问。
“可以。不过华前辈为何不直接到宁王府拜访?”叶翎不解。
“端木尹和端木彦都提醒我要小心提防你们,直接上门,容易被当做敌人,不安全。”华藜说。
所以,丝毫不伪装,大摇大摆地在街上买烧饼,等着叶翎主动找过来更安全?这个逻辑……
叶翎想想倒也合理。宁王府里高手众多,机关重重,确实危险。酒楼是华藜自己选的,叶翎敢来赴约,而不是暗中下手,一见面就可以确定彼此的态度,要打直接打,不打就能好好聊,然后再谈上门的事。
“若华前辈信得过我,请。”叶翎起身。
“如果端木尹真是我兄长,我会带他离开,这是我答应父亲的事。但我可以保证,日后他只是活着,不会再有任何为非作歹的机会。”华藜说。
叶翎不置可否,“此事再议,不是我一个人能定的,不过有商量的余地。不论如何,华前辈是爽利之人,我们之间没有直接的矛盾。”
叶翎带着华藜离开酒楼,两人步行回宁王府,华藜手中还拎着那包烧饼。
见到卖糖葫芦的,叶翎驻足,直接把整个糖葫芦靶子买下来,笑着跟华藜解释,“家里孩子多。”
走了两步,华藜看着叶翎扛的那个稻草扎的靶子,问了一句,“好吃吗?”
叶翎点头,“甜甜的,回去给华前辈尝尝。”
宁王叶翎扛着一个糖葫芦靶子,身旁跟着一个杀手一般的女子,从大街上走过,成了一道怪异的风景线。
在叶翎回来之前,叶缨就已经接到消息。虽然知道叶翎办事靠谱,既然把人带回来就说明没问题,但为以防万一,叶缨还是把在外面玩儿的孩子都叫回去,跟老人都聚到议事厅里,避免被抓住。
因此,当叶翎带着华藜进门,穿过竹林,一个人都没见着。
风不易刚出竹楼,抬头见叶翎,又看到她身后的华藜,只愣了一下,上前来把糖葫芦靶子拿走,摆摆手,“不准偷我的药!不然我让叶姐姐揍你!”话落扛着糖葫芦朝议事厅走去。
“给我留一串啊!”叶翎冲风不易说。
“没可能!这都不够吃!”风不易完全不给面子。
叶翎笑着摇头,“华前辈,请,我外公在里面。若是稍后没有糖葫芦了,我请我家大厨师兄给华前辈做点别的好吃的。”
“你家孩子呢?”华藜问。
“我姐怕华前辈吃小孩,都提前藏起来了。”叶翎半开玩笑地说。
“呵呵。”华藜作答。
见到祁逊的时候,他依旧在沉睡。
叶翎给祁逊扎了一针,他很快就醒了过来。
“外公,是我。”叶翎扶着祁逊坐起来,把一个枕头放在他腰后。
祁逊还没看到华藜,问叶翎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不过家里来了客人,外公过会儿再接着睡。”叶翎说,“那位是华藜前辈,她是来跟外公打听端木尹身世的。”
祁逊面色苍白,放在里侧的手颤了一下,转头看向华藜,“你……你就是端木尹的妹妹?”
“这话,应该我问你。端木尹是我兄长吗?”华藜反问。
祁逊深深叹气,“关于他的身世,我也不清楚,初次见你,这个问题,我想你心中已有答案。是我没把他教好,酿成大祸啊!”
“端木尹品行不端的责任,你这个养父确实不可推卸。”华藜冷声说,“但我有一事不解,你为何不允许端木尹跟你的女儿在一起?”
祁逊愣了一下,摇头叹气,“因为只是他一厢情愿,蓁儿并不喜欢他。”
“就因为这个,你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价,你觉得值吗?”华藜问。
“谁又能预知灾祸呢?我哪里会想到,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只因为不能跟蓁儿在一起,竟然会疯魔到那个样子?”祁逊满面痛色。
“我父亲去年才过世。”华藜说,“他临终前,说虽与你交往不深,但你是他平生少见的正人君子,是最值得托付的挚友,当年放心将我兄长交给你养育,并且曾交代过你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祁逊皱眉,“那件事,你父亲交代过,不准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们这个家族的人,应该也包括你在内。我并不清楚你找你兄长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言尽于此。”
“那想必,你跟你这位外孙女,没什么不能说的吧?毕竟,你们是一家人,她辛辛苦苦救你脱离苦海,如今还要做主费心对付端木尹,你总要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才对。”华藜突然看向叶翎。
叶翎心中生疑。祁逊并未说过关于端木尹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祁逊寒着脸,“我们家里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只跟你父亲是好友,收养你兄长的事,早已后悔,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管你们这个家族到底想如何,也不管你现在出现意欲何为,都不必白费心机!你若跟端木尹为伍,就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小叶,不要听她胡言乱语,拿下她!”
叶翎没动,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华藜转头,看清来人,眸光倏然一凝!
叶缨进门,眼神戒备地看了一眼华藜,走到叶翎身旁,“小妹,没事吧?”
“她是你姐姐?亲姐姐?”华藜死死地盯着叶缨,问的却是叶翎。
叶翎点头,“没错,这是我姐姐叶缨。华前辈,怎么了?”
华藜抬手,摘掉面具,去掉斗篷,又偏头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看到华藜的真容,叶缨和叶翎都愣在了那里。
祁逊面色一僵,华藜眸光如刃,“祁逊,你跟你的外孙女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说我的兄长是端木尹,但叶晟的长女,却那么像我?”
祁逊眸光已有些慌乱,就听华藜声音冰寒,“当年我父亲把孩子托付给你,说过绝不准他跟纯阴之女结合,因为我兄长本就是那个满是疯子的隐世家族一代一代为了培养出蛊王体而生出来的特殊体质,再遇纯阴之女,一两代之内,极有可能导致蛊王体诞生,将会招来大祸!”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藏得那么深,骗过我父亲信任,却把我真正的兄长暗中送走,捡来一个容貌相似的假货养着,避免我父亲再上门不好交代。并在多年后,处心积虑地设计,让我兄长和你女儿相遇,结为夫妻!真正在养蛊王体的是你!下的好一盘大棋!只是你万万没想到,会被你捡来冒充的臭乞丐坏了所有的计划!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