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任由他们拉扯。
“龙哥,龙哥,咱们回家好不好?”姚妙妙咬着唇,“你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只会亲者痛仇者快,你为她出走,可她在干什么?钟般弱在冲刺她的全国高考,也不请假来找你,她心里只有学习,只有她的首府,她一点儿也不关心你,你清醒点啊!”
龙诤穿着赴约西餐厅那天的冲锋衣,薄薄一件,被雪水浸透,冻得嘴唇发青。
他喉咙嘶哑,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字。
“滚。”
滚,都滚。
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清醒。
姚妙妙见他这样子,心里难受,干脆豁出去了,“龙哥,我喜欢你,比她一万倍喜欢你,她豁不出去,我豁得出去,不就是同性恋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龙诤的眼珠子迟钝地眨动,转到表白者的脸上。
他久久盯着她。
姚妙妙的小脸飞上一抹红晕,“我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恶心的,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
“呕。”
龙诤当着她的面干呕起来,
那是一种黏腻的恶心感,从胃部直接汹涌出来,身体完全控制不住本能的呕吐欲望。
恶心。
原来被同性表白,真是挺恶心的。
尤其表白者还是他以前的兄弟,睡在一个宿舍的,用同一个冲凉房的,天天勾肩搭背的兄弟,龙诤没有感到喜悦,而是铺天盖地的排斥与憎恶。一想到同住同吃的兄弟对自己图谋不怪,还怀着异样的心思看待他,跟他相处,龙诤就忍不住想将姚妙妙暴打成猪头。
他从没像现在这一刻,如此的厌恶Alpha同性恋。
从身体到心理,完全的排斥,连带着表白的姚妙妙也反感起来。
“哥,哥你没事吧?”
王帅拍着他的肩膀,慌忙抽出纸巾。
龙诤擦了擦嘴角,表情阴郁,如同漫天的雪,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姚妙妙本来是很生气的,冒着身份被揭穿的危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表白,他就给出这样的反应?可是龙诤沉下脸,她又怵了,不敢随便说话,她背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滴滴滴——”
韩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摸索了一下,递给龙诤,“龙哥,你的手机,伯父伯母让我给你拿上。”
龙诤没动。
韩彰瞥了一眼屏幕,“是钟般弱。”
下一秒手机被抢了过去。
他们见他们的龙哥舔了舔唇,用冻僵哆嗦的手点击接听键,努力地、使劲地,按了三次,才接通。
“……喂?”
他嗓子干哑。
鼻子酸了。
“龙哥?”对方似乎有些讶异,发出了疑问的口吻,随后平复情绪,“你十八岁了,不要动不动玩这种离家出走的小孩把戏,你当是过家家吗,想跑就跑,想失踪就失踪,你让伯父伯母多担心你啊。”
“……那你呢?”
他的眼泪滴到屏幕,“你会不会……会不会担心我渴死、冻死、饿死、横尸街头?”
龙诤用力抓着手机,抓得指节发青泛白,屏幕贴着脸,很紧很紧,挤得面部皮肤变形。
对方语气顿了顿,“当然,我担心你,回家吧。”
九个字,把他两天两夜的失踪——轻描淡写打发了。
“你……来……来接我。”
他将所有崩溃的、痛苦的、绝望的情绪,忍着疼,换成一个祈求句。
来接我,我就跟你回去。
风雪再大,我也跟你走。
我甚至可以,可以压抑天性,愿意成长为那种你欣赏的、彬彬有礼的、甚至虚伪可怕的男人。
我想你能更喜欢我一点。
“般弱——”
手机那头隐隐有人在叫她,夹着羡慕和敬佩,“老王让你去办公室一趟商量点事,恭喜,你通过首府保送啦!你真的太厉害啦!”
他听见她斯文有礼地回应。
“谢谢你,你也很好哦,这次考试排名很不错。”
“嘿嘿,哪比得上你呀,年级第一。”
他突然惊觉,无论她是Omega还是Alpha,她始终是从容镇定的,游刃有余的,她妥善经营着她的学业、人际、未来,冷静夺得她想要的一切。
那他呢,是不是被她放弃的一部分?
所以才能漫不经心地,把他剔除在她完美的、没有一丝失误的世界里?
他的喜欢,他的心意,真的让她很恶心吗?
“不说了,班主任叫我过去,你赶紧回去,就这样,我挂了。”
“滴——”
挂断了。
连接的两个世界顿时割裂。
雪粒落到他的手背。
好冷啊。
龙诤嘴唇阖动,呵出一口短促的热气。
他眼睁睁看着,这口气白了,冷了,消失了。
龙诤不想回去,是兄弟们把他架了走。
回到家,龙诤受到了家里人格外亲近的对待,他们给他夹菜,给他添水,遥控器也塞到他的手里,照顾得周周道道。龙诤扯了扯嘴角,想笑,他又不是什么瓷片儿,一碰就会碎,不至于这样供着他。
真的,不至于。
他小时候在雪地里睡了一天一夜,他爸妈都没管过他。
Alpha是天生强悍的战士,病毒都不敢随意入侵,许多家长对这一类特殊优秀的孩子采取了放养政策,让他们在外界摸滚打爬,在刺激中学会成长。龙诤也是这样,是野惯了的脏小孩,他有时候不想回家,就掏着雪水吃,硬生生挨住饥饿。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一段半路夭折的破感情吗?他摔了,爬起来就好了。
就当是大病一场。
龙诤给自己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第二天换了身校服,去了学校。这天是星期二,昨天升完国旗,穿校服的学生并不多。
女学生换上了不同款式的毛呢外套、长裙、手套、围巾等,颜色鲜亮,于冬日中衬出了青春活泼的氛围。
他撞到了一个女同学。
在教室门口。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她松下了扎得牢实的马尾,颊边曲着小卷儿,她嘴唇是M形唇,天生带笑,涂了一层润唇膏,透明的,泛着细腻的光。乳白色的牛角扣大衣,帽子上嵌着一圈儿毛绒绒的雪球,脖子也塞了挑红围巾,她半张脸都陷在里边,显得慵懒又温暖。
“龙哥?”
她弯了弯眉眼,不见丝毫芥蒂,“你来啦,要上课了,回去坐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抓住她的胳膊。
“怎么了?”
她皱了皱眉,保持了耐心。
“没什么。”
龙诤硬邦邦地回答。
他想问她,知不知道他昨晚回家,为什么不来……见他一面?
可能姚淼说得对,她的心里只关心她的前程。
“你被保送了?”他问了句。
“是呀。”她的眉眼漫上了对未来的期许,“昨天收到的通知,我面试过了,弘阳一中的衡骁也是,我们都被保送成功了。”
她又话音一转,“不过我跟班主任和家里人商量过了,还是决定继续高考,国家规定,只要分数线不跌到一本线之下,我的保送资格随时能用。”
这个Alpha女孩子展露她的野心,说得自信从容,“我想换一换我年级第一的称呼,都听腻了。”
“……”
龙诤双手插兜,低下头,与她擦肩而过,克制住了胸口澎湃的情感。
进了教室,同学惊呆了。
他们的校霸顶着一头粉毛???
大家想笑又不敢笑,死死捂住嘴巴。
龙诤找到自己的桌子,啪的一声坐下,望着窗外。
兄弟们小心翼翼围在他身边,不敢提起龙诤的伤心事。
第一节大课又是语文课。
“好啦,同学们,不要东张西望,要上课了!”语文老师击掌,“咱们先翻开课本,今天我们来学习本单元最后一课,宇宙的未来……”
没到五分钟,台下睡倒一大片。
语文老师也很头秃,一旦讲到这些自然科学论文,大部分同学不是在磨皮擦痒,就是睡得东倒西歪。嘿,有个小兔崽子还睡得挺甜的啊,口水都流出来了!语文老师给气得呀,狠狠折了一支粉笔,丢了过去。
“啪。”
正中龙诤的脑门。
大家的瞌睡虫全醒了,都在看老师怎么下台,这群架一哥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语文老师额头冒汗,“那个,那个龙同学——”他哪里知道对方会突然坐直身体?
椅子脚被突然拖动,发出刺耳的声响,龙诤忽然站了起来。
他身躯高大,将窗户的光线挡了大半。
“报告老师,我不关心宇宙的膨胀与坍缩,也不关心定律的存在与失效,我宏观预测了一下我的未来,我很确定我的二分之一,就在当下,就在眼前——”
他掷地有声,当众表白般弱。
“姓钟的,老子是认真的,也不是在玩过家家!”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要不要跟我早恋?是O也好,是A也好,老子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关性别,也不关身份,老子就他妈的无敌喜欢你!老子喜欢你的乖,你的狡猾,你的野心,老子给你当踏脚石都无所谓!”
骄阳般张扬的大男孩,胸膛强硬,心意刚烈。
他心有猛虎,却偏爱细嗅蔷薇。
龙诤红着眼,小心拉般弱的腕子。
“那你,要不要?要不要嘛?你敢说不要,老子,老子就就……”
粉毛成精的家伙气得原地转了一圈,找不到任何趁手的威胁武器,最终瘪下嘴。
“很凶的,哭给你看哦。”